平淮西碑的前世今生

版名:副刊
  (上接A5版)
  1796年(嘉庆年间)试用知县李学泗协修《汝宁府志》在《校阅府志》诗中写道,“汝海淮汶维地轴,韩碑柳雅抉天章。更是军功积雪夜,休教墨费段文昌。”诗中隐约可见,历经近百年的邱氏所刻段文碑没有了,而冯志刻碑还在。同时代的汝南诗人孙廷树在《汝南胜景》中写道,“淮西碑撰垂千古,吏部文章永不磨。”汝南文士刘汉仪在《平淮西碑》诗中说“雪夜功成罢鼓鼙,昌黎碑版照淮西。文章何意开谗妒,妇女偏能混品题。易代磨崖争日月,当年奋笔扫鲸鲵。只今苍碣斜阳外,频见游人驻马蹄。”从这两首诗也可得知冯志刻韩愈平淮西碑在清嘉庆年间尚存于汝南,却看不到有段碑的影子。1796年至1838年这42年间,不知在汝南这个地方发生了什么大事?冯志刻韩愈平淮西碑也就是原唐碑不见了,段碑也不见了。对此典籍无载。有人推测为遭兵燹而遗失。
  道光十八年(1838年)任汝阳(今汝南县)知县的查人渶,上任后因不见境内有平淮西碑,于是手书韩碑文,令高步蟾刻石。此刻非通石大碑,而是小石板,每块纵书4字横列8行,共46块。刻石完成后,嵌于城隍庙大殿墙壁上。之所以说是查书,因其题识中写得明白:“汝阳唐属蔡州旧碑不复得见,爰书以刻石存古迹也。”这个款识也说明之前汝南有韩碑而为唐属蔡州旧碑。这个款识在石刻的最后一块上,此块石刻遗失了,只存拓片。1997年新编《汝南县志·文化卷·碑刻》:“平淮西碑,原为20块现仅存7块,每块长0.77米,宽0.73米,厚0.03米,碑文是韩愈撰写,现存文化馆。”这个馆藏就是查氏书写刻石的一部分。
  与查氏刻石韩愈平淮西碑时隔19年,咸丰元年(1851年)军机大臣祁隽藻经过山西,拜谒闻喜县裴度故里祠堂,应裴度后裔裴骅之请,书写了韩愈平淮西碑文。祁隽藻是当时的大书法家,书学颜体、欧体、柳体。裴骅将其刻石四通,于咸丰七年(1857年)立于裴度祠堂。其碑高三丈,字大如拳,至今犹存。至于其时前后汝南有无仿制山西祁氏书写韩愈平淮西碑立于原韩碑处,无记载,更不见遗存。
  时至2005年3月,我时任汝南县常务副县长,实地考察调研汝南城北古迹和天中山旧址,未见平淮西碑或石刻。出于文化情结,遂拨款令当时随同考察的县旅游局局长黄克峰选石重刻平淮西碑文。总刻石17块,7块刻韩文,10块刻段文。石刻正楷字如核桃大小,端朗秀丽。2006年4月该石刻嵌于天中山景区内东墙壁上,增添了天中山景物,为游人了解那段历史提供了方便。2017年,时任汝南县人大常委会主任的毛富国牵头天中文化园建设,带领有关人员到山西闻喜县裴度故里考察并买来清代咸丰年间祁隽藻书韩愈平淮西碑文拓片,而后在鹅鸭池岸刻立了一通韩愈平淮西碑(两面刻)、一通段文昌平淮西碑(两面刻)。
  综上所述,唐之平淮西碑(原碑),从818年至1796年一直存在。或立于城北门外,或立于汝南裴公祠,或仆卧于尘土,或立于鹅鸭池,或立于天中书院,或被薜萝遮蔽,或为苍苔覆盖。只是这一二百年才不知所踪。因其原碑失传,我查阅国家认定的第一批1658块古代名碑名石刻文物中不见其在列。查阅《鲁迅大全集·金石拓片集录》,也未能发现韩碑入列。另查阅《河南书法五千年》,得到“宋徽宗政和中陈珦重刻韩愈所撰《平淮西碑》文”收录信息。
  韩碑文字数及谁之字体
  韩愈平淮西碑文有多少字,说法不一。我对多个版本所载的韩愈平淮西碑文进行反复研究核对,从其序文和铭文两部分看,铭文的字数是一致的,都为544字,而序文字数有出入。驻马店日报社出版的《出彩天中·文化厚重》所载、张峻峰1999年校注的康熙二十九年知县邱天英据顺治本续修《汝阳县志·艺文志上》所载全文皆为1464字,其中序文920字;1983年校印嘉庆本《重修汝宁府志》所载全文1444字,其中序文900字;明万历年间李本固撰《汝南志》所载全文1470字,其中序文926字;清道光年间知县查人渶书并刻石全文1459字,其中序文915字。清咸丰年间祁隽藻书写的山西碑和今人刘炳松《淮西往事》所载(引《全唐书》)全文1465字,其中序文921字;1997年新编《汝南县志》附录全文为1445字,其中序文901字,在记述战斗时漏掉“再入申破其外城,文通战其东十余遇降万二千”等19个字。我查阅《新唐书·列传·吴少成·吴元济》所载韩愈《平淮西碑》全文为1458字,其中序文914字。字少的原因据《论韩愈平淮西碑》说,宋代文士对韩碑文字提出质疑:元和元年三月辛巳,杨惠琳伏诛,十一月戊子刘辟伏诛。韩文“明年平夏,又明年平蜀”盖误也。《新唐书》载此碑文,删去“明年平夏、又”等字。如果加上这5个字,韩碑序文则为919字,全文1463字。山西张宏《名相裴度与平淮西碑》所录全文1505字,其中序文961字。到底序文部分是多少字?我们只能将各种版本互相比较才能确定,更可知之错漏。如《出彩天中·文化厚重》中收录的《平淮西碑》与祁碑比照,其序文掉一“之”字,即“弘!汝以卒万二千,属而子公武往讨之”。祁氏碑等清代书韩愈平淮西碑文与原文有三个字不同,即“玄、弘、胤”。因清代避讳玄晔、胤祯、弘历皇帝的名字,皆以“元、宏、允”代替了。研究各种版本的韩愈平淮西碑文应该明白这一点。
  当年韩碑被磨后,有不少人认为韩文碑迹没有留传于世,我认为不然。一是当时韩愈平淮西碑文经朝廷认可后即“复印”多份,分发给了朝中大臣和平淮西的有功将帅,更将文本留存“国家档案馆”。尽管后来不算数了,碑文被磨了,其流传于民间还是有可能的。二是韩愈也善书法,其书法学颜体、柳体。(见《丰坊书诀》)所以最初刻韩愈平淮西碑文,必然是韩愈手迹。韩愈是随裴度平淮西的行军司马,也是被册功之大臣,名望和文字水平在当时少有人在其上。碑文是皇上命其所写。刻碑时不可能另用其他人的字体。
  陈珦所刻韩碑,也应是韩愈书体。陈珦是韩愈的粉丝。宋代距唐代不太久远,况韩愈平淮西碑文和韩碑拓片先流传于官宦之家,后流传到民间,如果用心搜集是可以得到的。王安石就有其拓片。王安石在其《韵和酬董伯懿示裴晋公淮右题碑诗》中写道,“千秋事往踪迹在,岳石款记如湘崖。文严字丽皆可喜,黄埃蔽没苍藓埋……”王安石1086年就病故了,他与董伯懿为1042年同榜进士。陈珦1111年刻碑,应该说在之前有韩碑拓片,只是那个时候的“文严字丽”的韩碑已“黄埃蔽没苍藓埋”了。陈珦是让“能书者”来书写并按书写而刻于唐碑的。这个“能书者”,我理解为能书写韩愈书体的人。
  明代冯志刻碑字体也应是循旧例的。因当时陈珦刻韩文碑久仆于地,碑上尚有文字,依据残碑和韩愈其他碑刻字体是不难刻出韩体碑文的,况且中国历来注重文化传承。韩愈乃唐宋八大家之一。宋建国后不久,孺教复兴,文化复古。以欧阳修为代表的官员十分推崇韩愈。因此以科考入仕的官员,有不少人是韩愈的追随者,不仅其文学素养好,其书法也个个了得。冯志既然刻韩愈平淮西碑,一定是韩愈的粉丝,也一定知道韩愈字体。
  查人渶所刻韩愈平淮西碑文,有拓片可见。多人认为是唐碑韩体。辽宁日报记者吴限在《引发公案,讨论千年》一文中认为,宋朝陈珦磨段碑文重刻韩碑文,碑上文“已不是韩愈字体了。”汝南文化学者邵建民在其《平淮西碑》一文中也持此说。此说虽无籍可考,但从其说也可反证唐时初立韩碑为韩愈字体。
   流行拓片非碑拓
  2005年,我于汝南购买一套韩文《平淮西碑》拓片,共24片。经比对,发现其有头无尾,中间缺失严重。在寻访所缺拓片时得知汝南县文化馆馆藏7块224字;民间拓片24块768字。合起来只有31块,合计字数共992字。而韩碑文正文总字数大概在1460字左右。按此刻法,全文刻下来应为46片。算来此碑文拓片共缺15块。民间那24块:即第1块起“平淮西碑”至第14块“道古汝其”;第34块“将首义六”至第42块“子明圣不”;第45块“强不支汝……子伐之既”。县文管所馆藏的7块内容也不连贯。经反复比对:“节斧通天……予其临门”“北大战十……千再入申”“众洄曲以……淮西平大”“悉纵之斩……道封晋国”“不能克益……不嶽狩百”,应分别为民间藏碑所缺的第18、20、23、24、26、27、31块。馆藏和民间所藏合起来后还缺的那15块为:第15、16、17块“观其鄂岳……蔡人赐汝”、第19块“送汝曰御……武合攻其”、第21块“破其外城……其策战比”、第22块“有功十二……济尽并其”、第25块“飨赉功师……农者十九”、第28和29块“公进阶金……臣万邦孰”、第30块“居近土袭……兴师征有”、第32和33块“隶怠官事……连奸鄰阴”、第43和44块“顺族殊顺……子伐之既”、第46块“此蔡功惟……坐以治之”。后来得知刘炳松著作《淮西往事》收录齐了46块石刻拓片。请教缺的那15块拓片从何而来?答曰:“今存只有33块”。(与文管所和民间魏氏收藏的总数31块相差2块)“所缺拓片是集字而为。”找不到那15块原石刻实为憾事!我认为,此石刻乃查人渶所为。而非人们所说的韩体旧唐碑。此石刻字体呈禇筋柳骨,峻朗端秀。
  宋代孙何《碑解》中说,刻碑始于班固、蔡邕。“丰碑,斫大木为之。后换木为石,取之坚也。”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古代刻碑一般为通石纵刻立于地面,有碑座和碑首。皇帝敕勒碑的碑首一般为蟠龙,碑座为龟趺。韩碑初立时“碑高三丈字如斗,负以灵鳌蟠以螭。”显然查氏书46块石刻,不能称之为石碑。所以,以之所拓之物也不叫碑拓。因而其残缺的石刻拓片收藏价值也不大。现在引起书法收藏界关注的是祁隽藻书写的山西省裴度祠堂的碑刻拓片。平淮西事发蔡州(汝南),唐朝廷立碑于汝南记其事。祁碑非立其地,所以其拓片价值也大打折扣。
  走访汝南知情人士得知,查氏韩愈《平淮西碑》文石刻,于20世纪八十年代前还在汝南县政府院内城隍庙墙壁上嵌着,1997年新编《汝南县志》记载说,1687年由县令邱天英所建的城隍庙还在,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后来城隍庙破败被扒掉,其石刻散轶。此石刻大部分被一工头弄走,少数流落民间,后来县文管所只收集了7块。还有人说是20世纪八十年代扒东城墙时发现的,当时石刻在城墙土里埋着。那个弄走石刻的人后来得知是有价值的文物,于是就做起了拓片生意。据说还仿造了几片石刻混进去。后来因缺钱用,就将其收藏的这24块石刻卖给了别人。所以现在就只能看到县文管所收藏的那7块石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