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建
“银河南北,小孩不跟娘睡”。当夜空中的银河转为正南北方向时,就到了仲夏,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夜暮降临后温度依旧,村口老树的叶子一动不动,这不透气的热使人闷出一身的汗。
有道是:该热不热,五谷不结。只是这闷热中的村庄清静得有点寂寞。
若在二十年前,这会儿该是人们呼朋引伴一群一伙地去河边洗澡的时候。
那时河边洗澡、晒场上睡觉,是人们最惬意的夏日享受,每到黄昏都有点迫不及待。那些快乐的片断至今记忆犹新。
其实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农村电扇已常见,但电扇扇出的热风不舒服,人们更喜欢自然风。河水洗去身上的黏腻后,大家爱夹着席片到晒场上乘凉。晒场四周空旷,不时有微风吹来,很通透。大家在一起快乐地说笑。
晒场上,家家的席子铺展开来连成一片,孩子们在席子上来回追逐。大人们摇着蒲扇坐在自家的席子上,互相大声地说着话,不时爆发出一阵笑声。晒场上热闹得像开交流会。
艾叶拧成的火绳,冒出好闻的浓香,既能驱赶蚊虫又能供吸烟人对火。几个吸烟人聚在一处,烟头的火在夜色中明灭,似飞来的流萤。
在这融洽的气氛中老人们也变得健谈,打开了话匣子讲起过去的事情。爱听故事的人就聚过来,一边仰望着天空美丽的银河,一边听老人絮絮叨叨地说。
这夏夜像一幅美妙的画,又如一首温婉的歌,它在轻轻地流动。
谁又说起了狼。不肯睡的孩子立马安静下来。
狼这种动物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就没了踪迹。老人们说,他们年轻时狼还很多又很狡猾。
夏天睡屋外时,大人把边把孩子围在当中,狼会先藏着,单等人睡熟后才来咬孩子。“狼啃”叔脸上的大疤就是这么来的。
有一年的夏夜,烟草地里传来婴儿的哭声。几个汉子拿着棍棒立马去找。人们蹚了几个来回,又转到很远的地方,也没发现婴儿,却看到了一堆新鲜的狼粪。
大家都觉得是狼在模仿婴儿哭声来引诱人。
爷爷说,当年日本鬼子比狼更可怕。
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日军在中国横行,他们顺着铁路来到了我们家乡,所到之处烧杀抢掠。人们一听见喊“老日”来了,就没命地逃,枪炮在身边炸响。性命这一刻在,下一刻就不一定还在。
老日杀了人,还把人头砍下来挂在树梢,人们都在发抖。逃出来的人等老日走了很久才敢回家。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老日败走。
老日走后,杆子们又来骚扰。
周围一带山上有多股杆子,到处砸窑绑票,干着杀人放火的勾当。人们白天不敢出门,天不黑便插上了门户。
人们小心翼翼地活着。但无论怎么小心,我家做佃户的太爷还是被杆子绑了票。为了赎回太爷,我们家卖光了能卖的东西。
唉,那些年月可真难过。银河边守望的牛郎织女呀,目睹那人间灾难时可曾震惊?
每个经历过那些岁月的人都有这血泪往事,在祥和的夏夜里说起依旧沉重。
苦日子过去,好日子就该来了。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人们梦寐以求的社会主义好日子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洋犁子洋耙。建国七十年,如今的日子是当初无法想象的。
随便推开一扇农家的大门,那宽敞明亮的屋子装饰得富丽堂皇,花草婆娑的农家庭院里停着小汽车。人们坐在有冷气的房间里,看着电视吃着瓜果,享受着安宁富足的生活。
将来还会更好!
银河灿烂,听,有秋虫在唱,它告诉我热气中生长的五谷不久后就要铺满晒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