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育潮
这次回家乡办完事,竟然有住几天的冲动,索性请假住了下来。
睡醒的时候,发现母亲早做好了饭等我起床,一种久违的温情油然升起。
此时狗吠声此起彼伏,才开始惊奇于冷清的村庄竟然这么热闹。哦,原来是小孩要起来晨读呀!他们背着书包大声喊着伙伴一起出发,家里的小狗皆跟在主人身前身后摇着尾巴,送到村口又一路欢奔着回来。
几位老人早早起来,已经围坐在村头的老槐树下,抽着旱烟闲侃。“老鳖子,要注意好自个儿身体,可别跟老黑学,走了也没人知道,差点臭到屋里。”他们说的是老黑叔,听母亲说老黑叔儿子儿媳都在外地打工,老黑叔几天不出门干农活,被人发现时以爬行的姿势趴在门口,不知何时已经去世。老人们说完的时候,都嘿嘿地笑两声,眼神却透出一种无奈和悲伤。
太阳有点暖意,妇女们开始聚集到村子空场上做活,他们因为家里有病人或者小孩需要照顾没法出远门,就选择在家里的仿真花加工厂打工。这时村外公路上偶有车辆经过,他们就会放下手中活,打起精神伸着头看,毫无根据的猜测这是谁家的车,然后会谈起自己的男人在外面打工,今年要买新车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话题,说话的时候,都咧开嘴笑了起来。
突然,一阵喧闹声打破了村头的平静。“老少爷们,都给我评评理,这日子过不成呀……”四奶头顶着一个锅盖,边走边哭喊,遇到大树就把锅盖在树上摔得咚咚作响,走到村头人多的地方索性斜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四奶的儿子打工出去,七年了,杳无音信,儿媳妇熬不过要带着八岁的儿子改嫁,四奶不同意,所以就闹上了。
远处听到吵闹的人也一窝蜂似的围了过来,仔仔细细地听,捕捉要改嫁到哪里的细节,就开始加点八卦议论。其间,也有抱着孩子来看热闹的少妇,孩子听到哭闹吓得哇哇大哭,少妇就不耐烦得大声骂一句,然后拉开衣襟把孩子的头按进去,继续凑旁边听人们的议论。
大概是骂累了,四奶逐渐停了下来,几位婶婶就站起拉着四奶回家歇歇。看热闹的女人并不接着议论,而是开始数落自己打工男人也是久不回家。她们边骂男人边替男人开脱,说到高兴处就开怀大笑,幸福洋溢在脸上。
“走吧,中午陪个客去。”当村长的老叔喊我。他身后是几位西装革履的男人,经老叔介绍才知道,是要承包土地搞种植和养殖,还要开饲料厂。于是,正在往家走的村里人就放慢了脚步,凑过来打探消息,问清楚后就各自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有小媳妇开始躲到房后打起了手机:“咱村里有人来承包地,还要建饲料厂,我寻思着你回来,也做点啥事。”
当然,村里妇女是不会把这些话说给别人的,只会无聊的时候说给不懂事的孩子听。于是,下午上学的路上就能听到孩子们说“爸爸要回来当老板”的大新闻,当然,童言无忌,大家也只一笑了之。
夜幕降临,小村便寂静起来,蝙蝠盘旋在村庄上方,偶尔传来村边田地野鸡的叫声。“老子在外面辛苦打工挣钱,你在家找野男人。”几乎半个村庄听到了这声吼叫,应该是东隔壁现哥家传来的声音。
村里灯光几乎也在同一时间亮了起来,狗叫声接连传来。有好事者已经起床,顺着声音找了过来,我也好奇地跟了出去。看到有邻居围聚在门前,于是现哥便哭了,现哥家的媳妇也伏在堂屋里哭泣,一些妇人便走进去抱起吓得大哭的孩子,嘴里喊着“娃儿,不怕!”
有识大体的长辈到场,拿着烟挨个发上一圈,然后示意大家回去。众人见状即刻走散了,于是同族的人坐一起,开始商讨如何处理这事。
夜色越来越浓,热闹了一天的家乡终于静了下来。这一天,这个小山村从来没有因为谁的缺席而冷清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