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郭建光
被镂刻在湖面的剪影如此生动,一如腾跃的鱼儿,撒欢的羊羔,待哺的牛犊。还有,一道温暖的可以融化一切的目光。
身后拓印在石板上的痕迹如此微不足道。当风吹过,了无踪迹;雨淋过,消弭不见;大雪之后,一行行脚印愈发清晰。
山坳那升腾的炊烟,是大地在傍晚吟唱的一曲哀歌;脚下的那道溪流,抚摸过每一双手,透彻骨髓,而故事,在某个时刻蓦然显现,浸湿双眸。
你离去的背影无法触碰,你脸上的笑容始终在心头荡漾——你曾经的干练,执着,犹豫和彷徨,都在每一个日子里,被成捆的柴压弯了脊梁。
几百里的漫长旅程,当初的决绝与孤注一掷,注定,彼时花开花谢,那时晨昏牧歌,而一次次的踌躇与哀叹,换不回曾经的故乡,更留存不住爹娘的慈祥面容。
你是如何在出发的那一刻,几乎迈不开沉重的步伐;你是如何悄然隐藏着心思,却夜夜哭泣到天明。而晨曦伴随着你早起的脚步,饥饿如影随形,难过如黑色的薄雾笼罩每一个苏醒之后的心头。
打柴,下田,收割,贮藏,养猪,喂鸡,放羊,牧牛,一刻也无法说服自己停下奔忙的脚步。
日子如风,随即而失。
有风如练,暴雨如注;有光如昼,照彻天空;有千般无奈,都在与每一株植物的对话中沉默,消减,最后归于沉寂。
哀莫大于心死。
一个生命就这样被千万道崎岖的山路阻隔,被无数条溪流放逐,被纵然思念成河却无法相见的目光灼伤。
独自疗伤的心头早已经布满新痂,新补的衣服早已破败不堪;而你依然如故地托起年幼的孩子,亲吻着他的面颊,直到他酣然入睡。
你宁愿化作河流的一朵浪花,奔涌向故乡。而这条河注定流向长江,汇入大海。
父母入土的悲伤时刻,你长跪不起,号啕大哭,万千幽怨,徒然抓不住任何念想,而你的心再一次无助而寒凉。
小姊的面容依稀可见姨母的模样,而母亲自从那次诀别后极少见到这个姐姐一面。
那是暴雪压城的冬季,绿皮火车哐哐载着她来到这片寂静的村落,寒暄,流泪,随后是长久地谈心,而岁月与环境早已换不回当初的纯真,只有血脉维系着这看不见的亲情。
然后是作别,伴随着铁轨凛冽的巨响,原本以为平淡无奇的旅程再次被一场大雪阻隔。
时光慢如蜗牛。
犹记得日日想夜夜盼望的那份惦念与渴望,可是一天天依旧不见,依旧相思成河。
被困车站几天之后的那个傍晚,是一辆二八大车载回你那熟悉的背影。
一条河澎湃得早已失去力气,河流封冻,道路颠簸,这一面注定令人刻骨难忘。
从此在一缕清香之后魂归大地,草木郁郁葱葱,河流依旧潺缓。而你和你的故事正走在转弯的那个垭口,记忆终究抵不过岁月的磨蚀。
每一道恋恋不舍的目光如闪耀在天边的雷电,暴雨如河,时光如幕布。一个生命消逝,伴随着另一个生命轨迹的戛然而止。
被温柔投射的影子依稀是你当年的模样……
来时薄雾伴随,归时残阳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