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中海
  　 一
　　当王枫梧老师从鹏程、鹏飞家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了。
　　这是王老师暑假期间第三次来到他们家了。
　　鹏程、鹏飞是双胞胎兄弟。二人出生之后，全家皆大欢喜，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白天鞭炮，晚上礼花，好不热闹。还请了一台大戏，一连唱了三天。
　　王枫梧老师这次是追到县城来的。王老师听人说，他们在县城租了房子，王家的两个孩子，暑假开学准备去县城上学，很是着急。一是王老师是他们的班主任，控辍保学是他的责任所在，流失一个学生，他的绩效工资要被扣去一百元。何况是两个学生呢。二是王老师非常了解王家的情况：爷爷脑溢血，生活勉强自理；爸爸也是高血压，一干重活，头就晕得厉害；妈妈身体单薄，自从生下两个孩子之后，身体一直恢复不好。三是王家在县城没有房产，没有城镇户口，孩子还小，现在只是二年级，进城上学不是胡闹吗。
　　骑了半天电动车，又打听了几个老乡，最后在一条小巷里的一个小院里，才找到他们。他们租了一间东屋，大约有十五个平方，屋里显得很拥挤。磨了半天嘴皮子，王老师的话根本打动不了王家父母。最后，王家父母有点烦了，给王老师甩下一句话，王老师，你放心吧，我们已经花了钱，找好了人，并且已经租下了房子，我们在县城上学定了！
　　王老师很无奈，他想，我已经当老师二十多年了，年年是优秀教师，优质课也是全县闻名，教学成绩是全乡领先，现在怎么就拢不住学生了呢？去年他们班进城了五个学生，今年这两个学生又要去，班里就剩下十多个学生了，不知道明天哪个孩子还要走呢！
　　 二
　　九月一号，暑假结束，学校正式开学。
　　正如王枫梧老师担心的那样，他们班一下子进城了六个学生，班级人数，恰巧还剩十人，以后考试，学生成绩再也不会出前十名了。想到这里，王老师不禁一阵酸楚。
　　一暑假的无数次家访，算是白去了！
　　王老师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现在，学校的条件那么好，教学楼雄伟高大，窗明几净，操场和道路全部硬化，一棵棵绿树繁茂，一个个花池里百花争艳……
　　他想到了自己的儿时，还是这所小学，当年自己上小学的时候，教室破旧，冬天的教室窗户是用塑料薄膜钉的，如果有哪个淘气的孩子不小心把薄膜捅烂了，北风一刮，教室透风。道路是砖铺底，操场是泥泞的。而那时学校有三百多个孩子，每到下课铃声响过，孩子们就像山雀一样，满校园都是他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好不热闹。现在呢，全校学生不足五十人。
　　这到底是怎么了？王老师真的没弄明白！
　　 三
　　王老师不愿再去想进城上学的孩子，他要把自己全部的精力用到剩下的这十个学生的身上。
　　他想，万一春节期间，哪个学生再走的话，自己当初选择报考师范学校岂不是失败的！
　　高度迷茫的王老师平时话语少了起来。他真的落伍了吗？他真的赶不上新形势了吗？他思考着！电脑他使用熟练，上课用的一体机他更是运用自如。作为班主任，他每天第一个来到教室，最后一个离开教室。难道农村学校真的就保留不住了吗？
　   四
　　鹏程、鹏飞兄弟真的很顺利地进了县城名校——六中的小学部。据他们父母讲，他们拖了三层关系，花了六千多元，还请了一桌子酒席。
　　不过，王老师还听跟鹏程、鹏飞父母关系不错的人讲，其实，他们进六中是不容易的。学校领导的关是过了，可是，班主任不乐意，一直不让入班，原因是班级人数超员，不符合上级要求。最后，又托熟人找班主任，据说又送了不少礼才让入班。
　　鹏程、鹏飞父母很骄傲，逢人便说，孩子进城上学了，在县城还租了房子。
　　骄傲的鹏程、鹏飞父母在县城边打工，边照顾两个孩子。他们在饭店给人刷过盘子，在宾馆打扫过卫生，爸爸还给企业当过保安、在建筑工地搬过砖，妈妈还在医院当过护工。这些，鹏程的父母从来不对外人说，都是说在一个工厂当技术员，坐办公室。
　　 五
　　一晃，几年过去了。
　　鹏程、鹏飞兄弟因为在六中没有学籍，不能在县城参加小升初考试，不得不又回到老家学校，找到王老师，和其他没有进城的孩子一起报考。
　　鹏程、鹏飞兄弟二人考的成绩很不理想，还没有在家上学的孩子考得好，在王老师的再三劝说下，他们二人去了镇上的中学。王老师因为又找回了两个学生，获得了贰佰元的奖励。
　   六
　　暑假又到了，又该农村的教师忙活家访了。王老师想，我还有必要去家访吗？
　　王老师真的很犹豫。
　　进城去看看吧！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有多精彩！
　　王老师来到了县城，逛了一整天。县城就是县城，马路宽阔，高档轿车不停地穿梭，超市贼大，饭店宾馆金碧辉煌，就连街道上的洒水车，也是一路唱着歌洒水的。
　　夜，来临了，又是万家灯火。
　　望着远处即将竣工的第七中学，王老师想，暑假以后我也进城教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