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栓紧
我还在熟睡之中,三叔敲着我的床帮叫道:“孩子乖,快起来,上街哩!”我揉着惺忪的眼睛很不情愿地说:“我还瞌睡着呢!”三叔哄我说:“一会儿你躺架子车上睡,再晚了就赶不上集了。”听了,我赶紧穿衣跟三叔一起出发了。
那是我十二岁时腊月的一天,北风刺骨,气温极低。
我身穿棉裤袄,但很薄,躺在架子车上瑟瑟发抖。不一会儿,我就对三叔说:“叔,我不睡了,我下去走哩!”三叔说:“你不是瞌睡吗?”“我不瞌睡了!”我下了车子就徒步跟着走。那时的我个子很矮,不足一米三高,可能是我一出生就吃大食堂,营养不良的原因吧,年龄见长而个头不见长。个子低,走路自然就慢,一路小跑才能跟得上,但很快就不冷了,再后来竟浑身冒汗,嘴里哈出来的全是热气。就这样,大概走了三个多小时,终于到了河上街五一路粮食市场。那时天还没有大亮。
车子刚停下来,就围过来不少籴粮食的。人们向我三叔一问价格,就争相往他们布袋里倒。刚才出了一身汗,一停下来,冷得我浑身发抖。三叔正在紧张地称秤的时候,一个黑衣人走向我,亮出袖筒里的刀子,凶神恶煞地瞪了我一眼,背上几十斤麦子扬长而去。我眼看着黑衣人走远了,才“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三叔问我原因,我告诉他麦子让人家背走了。三叔听了并没有指责我,而是安慰我说:“孩子乖,不哭,丢就丢了,只要人没事!”我可是来给三叔帮忙的呀,忙没有帮上还帮了倒忙,我很难过。现在想起这事,我还感觉到:那时的我太窝囊了。
1967年腊月的一天,我又一次跟三叔一块儿赶了一趟河上街大集。那年我二十岁。
为了置办年货,我们拉一车红薯去卖。天气虽冷,但一路上我俩说得热火朝天。他给我讲他进窑厂、下煤矿是多么苦。他还说没想到现在日子一天比一天好,等两年就可以住上新瓦房了。我给他说我过去是多么想说书,但现在不想了。他问我咋变化恁快,我告诉他,可能马上要恢复高考哩。我还吹嘘说,到那时,我一定能考上大学。走着说着,不觉已经到了粮食市场。可我们往后一看,车子上的红薯一块也没有了。原来车帷子没有勒紧,红薯全从后面漏掉了。
面对此情此景,三叔竟没有生气,却“咯咯”地大笑起来。笑罢,还高兴地对我说:“孩子乖,这可省事了。走,喝豆沫吃油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