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富存
秋雨,仅是听一下它的名字,就有一种诗意烂漫。农人虽不懂这些,可他们对秋雨的感情深啊!每到立秋,他们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秋雨的音信。今年的秋雨来得晚一些,秋分过后,看着马上就要腾茬种麦了,天空才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或许是为了表示对晚到的歉意,雨渐渐大了起来,且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状。秋雨来了,农人欢喜得不行,似乎这老天下的不是雨,是金子,映得他们的脸都是亮堂堂的。孩子们听说下雨了,跑出门外,咿咿呀呀地叫个不停,好像他们想用这种方式来助力雨的阵势。我也把自己正读的那本《故都的秋》暂且放下,坐在屋檐下,眼睛盯着密密的雨帘,不忍离开,好像唯恐离开半步秋雨就会停下一样。
与郁达夫在《故都的秋》中描写的秋雨有所不同,虽然我们的家都在北方。这也难怪,先生毕竟是写大都市的秋,且是写那个时代的秋。在他的笔下,秋雨自然是掺些散淡、落寞、沉郁的味道了。我写的是当下的乡村,那秋雨别有一番韵味。就说前天的秋雨吧,刚刚还是晴好的天气,忽然来了几片云,吹来一阵风,就哗啦啦地下起了雨。一层云过,天晴了,太阳又露出脸来了。秋雨总是那么行色匆匆。怎会不是?秋光已至,百草趋于成熟。玉米、高粱、大豆、茄果都在跃跃欲试,正积蓄力量做最后的冲刺。庄稼们也明白,自己在竞技场上比赛的时日不多了,这个时候,能多争一分光,能多争一分水,就多了一分收成的把握。或许,这本该文静的秋雨,却也这般匆忙,莫不是怕负了农人的心吧?
秋雨,大概也是有属性、讲究地域的。要不,同是北方,雨来在郁先生的故都北平,就下得端端庄庄、隽隽秀秀;来在俺的居下,就下得急急匆匆、泼泼辣辣。以此推想,要是下到江南,那雨也就会是袅袅娜娜、娉娉袅袅的雅致了?难道这秋雨也懂得“入乡随俗、随遇而安”?既是秋雨,柔软是她的天性。仲秋过后,天气转凉,万物也走到季节的尽头。待田里的庄稼都收割了,趁着一秋下的好雨水,农人赶紧把小麦种上。等小麦一出苗,再来一场压根雨,一年的农活儿也就算忙完了,农人也过上了一年中相对安闲的日子。
秋雨似知农事,农人们闲了,秋雨也像是换了个人。这时的她,就不是那种心急火燎的模样了,一来,往往就要住上七八天。你看,她悠悠地、慢慢地、滑滑地,似天使、似淑女、似闺秀,把纤纤的脚踝,密密地斜织在田野里。她轻盈、曼妙,看得出,这是在呵护、在怜悯、在孕育。她是在以自己特有的柔软,来抚慰着刚刚出土的幼苗,怕砸着、怕碰着、怕伤着……这也有点儿忒“溺爱”了吧!最喜欢暮秋的雨天,田野空蒙,大地苍茫。微雨像是从天空筛下,如松针,如牛毛,浩浩渺渺,横横斜斜,无声无息,无边无际。雨里,苍山绰绰,村舍隐隐,野桥抹抹,渠杨皴皴,凫鸟弄姿,野菊曼妙,溪水潺湲……好一幅“烟村秋雨图”。这兴许是最后一场秋雨了。想着叶子辛苦了一生,秋雨也特意赶过来送行,把叶子的脸洗得净净的,搽得红红的;叶子会意地笑了笑,轻轻地从枝上落下,打了个旋儿,像是招了招手,和秋雨道别。麦苗在雨中拍着小手,啜啜轻饮;经过这场雨水的滋润,田野更加渥绿葱翠。看着这一天天迈向冬日的麦苗,正在茁壮成长,想必,这秋雨也该欣慰了。站在雨里,忍不住也咂一咂秋雨的滋味,像棉花糖,清清的、甜甜的,若隐若现、若有若无;又咂一咂,像酒,香香的、麻麻的,浸润于心,萦绕不绝。我有些飘飘欲醉了……此刻,我真想就是一滴秋雨,不去都市,只往乡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