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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2年11月14日
市井哲学
  文/温培雅
  这是一条热闹的街巷,卖的多是日常生活所需的油盐酱醋、菜蔬鱼肉,就连一家小小的诊所,也是以治腰腿酸疼、跌打扭伤为主,很有江湖气息。我家的老屋就坐落在这条小街上,这是退休多年的父母的安居之地。
  自建的老式二层小楼,是我家结束住公房、吃食堂的生涯后,父母用不多的积蓄完成的一项人生壮举。房子设计简单,却不太合理,院子窄长、楼梯陡峭、卫生间狭小,但是自有一番风景。长方形的小院子,种不下什么桂花银杏、芭蕉竹子,但是到处都摆放着母亲精心侍弄的花花草草,它们旺盛生长,开得甚是热闹;千篇一律的防盗门外设计了一个圆圆的月亮门,曾是文艺青年的父亲心中也有过诗和远方,那个月亮门就是这套房子他最为得意的风雅一笔,与附近的小楼稍有区别。
  安居不易,父母换了几次房子,最终还是住回了老屋。老屋一是独门独院、出入方便;二是临近街市,购物便利。刚割下的韭菜还带着田间清晨的露水,就被清洗干净上了案板,成了饺子馅的主角;刚杀的黄牛,最好部位的牛肉还冒着热气,已经被切割成块到了高压锅里……这就是老屋的好处,从田野到餐桌,只隔着一条小小的街市。
  老屋有便利,当然也有不便利。比如说“幽静”这个词,在这里是寻不到丝毫踪迹。
  凌晨两点,左邻家的公鸡开始此起彼伏地打鸣,这在城市很难听到的起床交响曲让我从睡梦中惊醒,没有“鸡声茅店月”的意境,只有半夜鸡叫,扰人清梦。左邻是个独居的退休老人,不仅喜欢养花弄草,而且也喜欢养鸡鸭,他养鸡鸭不是因为怀念村庄的声音,而是因为不喜欢吃市场上卖的肉鸡、肉鸭。他专门在农村买来鸡鸭,自己用粮食养一段时日,然后再宰杀吃肉。
  凌晨3点,北侧的邻居已经起床,说起话来声音响亮、走起路来步履铿锵——老房子不隔音,动静声声入耳,热闹得好像在床前开了个早餐铺。北边这家的小楼被租出去做了冷库,终日轰鸣的机器制造噪音不说,晚上11点还有人进货,凌晨还热闹非凡。母亲早已适应这种喧嚣,说,人老了,睡眠本来就少。做个生意不容易,要体谅他们。
  清晨7点,对面楼上一家租户的女主人来我家搬花,开始经营她的“美丽事业”,我家的小院子就是她的免费花房。她的年龄和母亲相仿,因为丈夫常年生病、日子拮据。为了生计,她就开始卖花。虽然都是一些普通品种,但是因为她懂得各种花的脾性,都养得很好。爱花的母亲像找到了知音,两人有很多共同话题。女邻居没有专门的店铺,母亲就让她摆在我家门口售卖;没有放花的地方,母亲就腾出院子一角让她当花房。有时看她忙不过来,还不顾自己年老体弱帮她一起搬花盆。母亲说,这些花开得这么好,放到院子里看见就心里舒服。邻居因为父母小小的善意一天收入100多元。只是父母的院子更小了,环境更吵了,而且还要搭上他们的时间和精力。
  院子的一角还曾经当过一个卖菜大婶的仓库,一个卖水果大婶没有卖完的水果集散地。有时下雨雪了,父母还要用伞和塑料布帮他们把菜和水果盖一下,唯恐他们受了损失。这些商贩也很相信父母,因为父母做这些事情都是源自内心的善良,不但一根葱、一个水果也不会拿他们的,而且买他们的东西还会照价付钱。年近70的父母不觉得自己损失了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做的是力所能及的事。
  县里疫情严重的时候,附近一些邻居因为密接被拉走隔离。匆忙中,他们或是把钥匙放在我家门口,或是告诉父母家里钥匙存放的地方,自然地委托父母帮忙浇花或是照管家里的猫狗。父母也事无巨细,一一应下,很认真地帮邻居们照管门户,父母打电话给我感叹最多的是,街上太安静了,很多熟悉的面孔都看不到了。直到他们平安归来。一切又回到生活的正常模式。
  现在城市立起了很多摩天大楼,却没有一片屋檐让飞行的鸟儿驻足筑巢,让路过的人们栖身避雨。我家的老屋,高高的门楼,宽宽的屋檐,冬天温暖,夏天凉爽,路人和商贩都可以到屋檐下躲避风雨或者乘凉休憩。父母年少时离开土地到城市谋生,虽然一生波折,但是因为生于乡村长于乡村,骨子里仍然流淌着淳朴的血液。我性格中很多柔软的部分就来自父母。
  我们生于市井,居于市井,深谙其中的生存法则,生活努力而踏实,像行地的水、行空的风。我们奔赴梦想也被梦想奔赴,热爱生活也被生活所爱,心越来越安静、人越来越从容,用生活教给我们的朴素哲学,过好属于自己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