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健
太阳悬在头顶上,火辣辣地照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麦子都披上了金色的外衣,像列队等待农民检阅的士兵。杜鹃鸟在天空中飞来飞去,如同农民的报信员,欢快地叫着“阿公阿婆,割麦插禾。”一个个农户,忙碌地磨起了镰刀,把架子车整了又整,就连捆麦秧的绳子、翻场的扬叉、扬场的木锨以及往一块拢麦子的刮板等收麦子用得着的物什悉数进行检查,哪一样有毛病了赶紧维修,没有维修价值的赶集时重新购置,不能在抢收时耽误农事。
一日下午,放学时,老师告诉大家:“同学们,麦子熟了,收麦要紧,从明天开始,放10天的麦忙假,在家里要好好帮大人收麦,可不能偷懒!”说这话时,老师一脸严肃,像是提醒,又如同强调。我们呼应着,兴高采烈地回到家里,开始了辛苦收麦的农民生活。
收麦的战场上,在父母的吩咐下,我们拿起镰刀和父母一起割麦子,抱起麦往架子车上装,跟在像小山一样高的架子车后面使劲推。哪块麦子收完了,不等父母发话,我们赶快去捡拾那零零星星遗落的麦穗。谁要是捡拾得多,会得到父母的表扬,假如谁偷懒,同样会受到父母的斥责。
在打麦场,我们这些孩子帮助摊麦秧、翻麦秧。一头老牛拉着石磙,磙架的后面再拖着一块扁平的石块——乡亲们都管它叫落石,父亲呵斥着老牛,石磙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像是在催促“快呀快呀!”石磙在麦秧上碾轧一遍又一遍,父亲“唷”的一声喝住老牛,在场角抓起一把麦秧仔细掰开,又快步走到场的另一边抓起一把再认真看看,终于说,可以收场了!我们用扬叉抖着麦秧,待麦秧收到一块,再扶着刮板帮父母往一块拢麦子,有时父母看我累得实在不行了,就会说,你回去提壶水来喝。我知道这是在变相叫我歇息呢。打下的麦粒拢成一堆,趁着有风,赶紧扬场。俗话说,会扬一条线,不会扬一大片。不多时,一堆麦子在父亲手持木锨不断用力向高空抛洒下,金灿灿的麦子与麦糠完全分离。看着金黄的麦子,想着麦子磨成的雪白面粉,想着那面粉做成的香喷喷的馒头,想着面粉擀成的口感筋道的面条,我们的心里甜蜜蜜的:这可有我们的一份功劳啊!
秋收大忙到了,学校照样会放秋忙假,让我们回去帮忙搞秋收,“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的滋味我们这些在农村光屁股长大的孩子感受最深。
那时候,我们学校的民办老师居多,他们家里都有一份责任田。学校里的公立教师,大多也是“一头沉”,家里也都有一份田地,我想,学校放“麦忙假”或是“秋忙假”也许是专为他们的家庭实际情况考虑吧,同时也是让我们这些孩子从小接受劳动教育。
其实我们这些生在农村、长在农村的孩子,从小就与田地打交道,田地里长的是啥庄稼,一目了然,绝不会五谷不分。就连地里野草的名字叫啥、啥特性也是一清二楚,所以这些野草最痛恨庄稼人,最痛恨庄稼地里长大的孩子,因为不知哪一天就会把它们从庄稼地里铲除,或者让它们成为家畜的美味佳肴。
我们这些生在农村、长在农村的孩子,也最知“粒粒皆辛苦”,从不敢随意浪费每一粒粮食,因为都知道那是辛苦劳作的结晶,是一个汗珠子摔八瓣换来的。
我离开学校已经30多年,民办教师通过考试大都已转为公立教师,民办教师这个名词早已打在历史的印记中。麦忙假和秋忙假也早已不复存在,但是我依然时常会想起那时学校放农忙假的情景,依然想起在田地里劳作的场景,依然想起在田地劳作时受到的教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