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胡雨涵
我和外公已经3个月没有见面了。我的眼前只剩下一个纸盒子。
6月的天气灰蒙蒙的,中考的临近让我异常暴躁。我总是不耐烦地回答着外公琐碎的问题,抱怨他的话太多。他却从不呵斥我的无礼,只是微笑着让我“好好说话”。
从小到大,外公都是我的“守护神”。他教我和弟弟折纸盒子,为我和弟弟做饭,接我们回家。从幼儿园到初中,他每天骑着那辆老式的自行车载我回家,风雨无阻。
外公给予我的呵护让我早已习以为常,所以,我用不耐烦的语气回答他那成堆的问候时并不觉得不妥当。而他依然精心照料我,每天去买最新鲜的菜,忙碌一上午,只为了给我做一顿丰盛的午餐。
这样的温存定格在6月12日中午。那天的天空无比的蓝,我像往常一样去上学。中午放学,等待我的不是外公,而是父亲。他说:“你外公上午被救护车拉走了,你妈和你外婆都在医院。我刚从单位请假回来,咱们去旁边的饭店吃午饭。”我愣了一下,竟也平静地点了点头。许久,我突然转向父亲:“怎么了?”我的眼里莫名充满了惊恐和无助,父亲的眼里也涌出了泪水——
外公静静地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我和他之间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窗。玻璃窗的那头,他的面部戴着氧气罩,一根根透明的管子相互交错缠绕着他。重症监护室里,灰褐色的窗帘静静地垂下,没有阳光,没有明亮的灯光,一个个巨大的深蓝色的氧气罐整齐地排列着。
我抱着书包,静静地站在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前。书包是外公送的,是我喜欢的浅蓝色,上面挂着一个纸盒子,精致小巧。外公的手很巧,他教我和弟弟折纸船、青蛙、鸟、盒子。我最喜欢折纸盒子,没有盖子的盒子是一个长方体状,两边有凸起的边,像一对耳朵,又像一对翅膀。外公家里有很多这样的盒子。餐桌上、茶几上、缝纫机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纸盒子,外公说我和弟弟折得最好看。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厚厚的玻璃冰冷而坚硬,上面用红色的纸写着“探视时间已过”。我从未想过健壮硬朗的外公会被病痛折磨得倒下。病床上的他躺在雪白的被褥里,似乎一下子矮小了许多。输液瓶里的药液一点一点地滴入他的血管,架子上,已挂了七八个大大小小的空瓶子。“刷——”眼前突然一黑,玻璃窗上的窗帘被人拉上了,“病人需要休息了。”一个护士对我说。我慌忙应了一声,跟着父亲离开了。等我再回头,那扇大门已经关上了。
这个城市的天空很奇怪,瓦蓝瓦蓝的天空让人感觉不到舒畅,灰蒙蒙的天空也让人感觉不到感伤,它只是像一个静态的窗帘,不动声色地笼罩在大地和人们的心上。
学校里的生活仍在继续,书包上那个浅蓝色的纸盒子时不时地跳入我的脑海。没有悲痛、没有欢乐,却有着莫名的心酸与惶恐。我开始后悔我曾经对外公无礼的态度。
父亲说,外公可能会像小孩子,会记不起许多事情,他需要重新学习吃饭和走路。
中考结束那天,我来到医院。外公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普通病房。看到我,他突然像个孩子一样哭了出来。良久,他突然激动地坐起来,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我要回家给萌萌炖羊肉汤,给萌萌折纸盒子。”那一刻,我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
城市的天空依旧瓦蓝,外公家的院子里抽出了新绿。
外公,您记得吗?您的外孙女叫萌萌。您说过要给她折纸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