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谭文峰
小时候爱过年,喜欢过年时的喜庆、热闹,即使成年,心底仍涌动着向往过年的兴致与激情。
过了那么多年节,记忆最深、最难以忘怀的是1979年的元宵节。那是我从部队复员到驻马店工作后回家乡西平谭店过的第一个年节。
元宵夜,匆匆吃罢晚饭,我急切地冲出家门,顺路叫上要好的伙伴丙乾、彦春、谭春,一起赶往谭店的十字街心,盼着家乡铜器队的出现,等着听铜器、看高跷、观旱船、赏彩灯……
家乡的铜器队挺有名气。队里的总指挥叫彦修,我的小学同班同学、近门同族。鼓乐齐鸣时,那场面、那气势,甚是震撼!
也许是期望值过高,左等右盼不见铜器队的踪影,心头不由萌生失落之感。
多番询问才知,原来翘首以盼的铜器队应邀去了二十多里外的宋集张湾村友情展演去了。
茫然若失。街上又走来几个朋友,凤领、发亮、谭选,加上我们4个,清一色年轻的谭氏一脉。7个同宗、同趣的好友聚到一起,神侃闲聊,算是赶走了丝丝寂寞。
突然,邻近家乡的洪河南岸传来欢快的锣鼓声。
一河之隔,南岸喜庆热闹,北岸沉寂冷清,一动一静、一热一冷,形成强烈反差。
心有不甘,我们7人循声向洪河岸边走去,没有桥和船渡,只有隔河聆听对岸传来的喜庆鼓乐,用近乎古人“凿壁偷光”的方式感受节日的欢乐。
皓月繁星,清风徐来,对岸的铜器队由刘渡口方问一路向东,给沿岸村庄的乡亲送去节日的喜庆。
踏着月光,我们在北岸徐步前行,双腿完全处于一种“声控”的状态。对岸欢快的锣鼓给予我们难得的陶醉和满足。
欢声笑语中,我们走过一个个对应的锣鼓响彻的村庄——大庙陈、樊庄、张庄、商庄、王兰庄、肖庄……
不知不觉间,我们已从谭店的西南方向走到谭店东南数里,与响起铜器声的肖庄隔河相望。突然,看见了船渡,而深夜时分,船夫已在北岸的茅屋里休息。没惊动他,我们拉着连接两岸的绳索驶向南岸,径直去到锣鼓喧天的肖庄村口,近距离享受元宵节的喧闹。
肖庄村不算大,我们的到来也给他们的节日添加了人气。
大家正在欣赏铜器队的表演,突然,同行中年龄最小的谭春做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他找到铜器队的领队自报家门:“我们是谭店公社的。”说着用手指向我说:“这是公社武装部的谭部长,专门带队来请你们去表演。”听罢介绍,铜器队的领队很礼貌地走过来与我握手。“部长好!原先不知道,也没准备,这么晚了,你看……”
突然间成了武装部长,始料未及,但事到临头,怎么办?应允吧,那是蒙人;说出实情,等于出卖了谭春,不够爷们儿。转念一想,干脆来个模棱两可。我耸耸身上的军大衣,故作老成从嘴里蹦出6个字:“你们看着办吧。”说罢,与对方礼貌地握手,随后右手一挥,招呼同伴,打道回府……
行至河边,将来时停靠在南岸的渡船驶回北岸,沿田间小路徒步返回谭店老街。途中我说谭春:“封部长事先也不打个招呼。”谭春笑道:“封部长是排场你哩,再说,不打招呼正好看看你的应变能力。”说罢满脸得意。
将进谭店,身后洪河边突然人声鼎沸。原来,专探刘渡口铜器队的队员们,在呼叫北岸茅屋中熟睡的船夫。
他们真的要过来了。
不能不赞叹专探近邻的率真厚道,他们不顾自身的疲惫,深夜时分还要一船船渡河过来把欢乐和吉祥送到我的家乡,实在让人感动。
专探的队伍正在渡河,我们7位已经来到谭店的街东。个子最高的谭选敲响了平时招唤乡亲们上工用的悬挂在大榆树上的铜铃,“铛,铛,铛……清脆急促的铃声将已入睡的乡亲们唤醒。
欢快的大铜器让家乡溢满了喜庆,大红灯笼闪耀着艳红温暖的光,给月光下的家乡抹上了吉祥的红晕……
公社大院里,值班的干部被惊醒。他们不明白,半夜三更从哪里来的大铜器?
值班干部匆忙叫醒供销社的营业员,置办烟、酒、点心,点燃喜庆的爆竹,热情迎接铜器队的客人……
家乡谭店寂静的夜被铿锵有力的锣鼓唤醒,“轰镲镲,轰镲镲!轰镲,轰镲,轰镲镲!”
家乡沸腾了!
乡亲们纷纷涌上街头,尽情享受节日的狂欢……
正在欣赏专探高超的才艺表演,突然,街上响起了更加激越的铜器鼓乐。谭店大街,人声鼎沸,鼓角争鸣!“咣咣,咚咚咚!咣咣,咚咚咚!”家乡的铜器队从二十多里外的宋集张湾凯旋,那阵势非同一般!
洪河两岸谭店、专探的两支铜器队在元宵之夜会师于我的家乡,是一种巧合,也是一种奇缘,多么难得的喜庆、壮观的场面!
两强相遇,久负盛名的两支铜器队的队员们个个有冲天的豪气与霸气,各自使出十八般武艺。锣、鼓、铙、镲,有力的敲击碰撞迸发出激越豪放的盛世之音。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闹则已,一闹闹个天翻地覆!
壮硕的庄稼汉子,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力量,擂鼓击镲的手臂,似一尊尊力与美绝佳结合的完美雕塑。阵阵敲击,声声回响,时而舒缓,时而狂放,家乡的元宵夜充溢着喜庆的韵律和节奏,感心动耳,荡气回肠。
这已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同台竞技,而是一种同频共振的同欢同庆,是乡间充满友善的和谐交响,是百姓胸中萌动的对更加美好生活的憧憬与热望。
乡亲们沉醉在欢乐的海洋里。品着乡间香醇的美酒,听着撼人心魄的鼓乐,聊着海阔天空的话题,那个元宵夜,我们无眠。
岁月飞逝,时光荏苒,转眼过去好多年了。但是,1979年的元宵夜,永存在我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