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梁小彩
今年的雪,来得更早一些,也更恣意一些,连续几日的纷纷扬扬,把大地装扮成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给年平添了别样的风味。每逢过春节,总会听人说“咋没个年味儿”这样的评价,大概是现在与儿时相比,兴致与心境的反差吧。
小时候,每个孩子对年,都会有一个做梦都能幸福得笑醒的念想。
记忆最深刻的就是一进入腊月,家乡的人们便开始了过年的第一个准备——下粉条。我的家乡豫南一带种植了大量的红薯,红薯丰收的季节里,家家户户都要晒一些红薯粉,过年的时候下成粉条以备年用。我家前面有一排公房,公房里有一口大大的铁地锅,专供过年杀年猪、下粉条用。下粉条要经过捞粉条、上竿、冻晒等工序,需要十几个人密切配合、通力合作。
腊月一到,天气晴好,气温低至零下摄氏度以后,就适合下粉条了。族里的长辈锁子大爷便会召集同族里的汉子张罗下粉条了。下粉条的第一步是和红薯粉面,家家户户都把自己家的红薯粉面搬过来排好队。几个精壮的汉子赤膊上阵,围着一个大大的盆,先把红薯粉面倒盆里,再往里面放水,用拳头杵,边杵边加水。水加得可以了,几个汉子围着大盆,一起“嗨哟、嗨哟”喊着,一边旋转着用两只拳头交替杵粉面,直至粉面形成一个大大的、柔软的、光滑的面团。随着汉子们拳头的杵动,面团在大盆里有弹性地一起一伏,面就和好了。
接下来开始下粉条,一个人站在一口大铁锅边,一手拿着一个钻有好多小孔的铁瓢,铁瓢里装有满满的面团,另一只手使劲儿不停地捶打面团,面团顺着小孔源源不断地漏入沸腾的开水中。要保证锅内的水一直沸腾,面盆边需要一个人专门负责往瓢里源源不断地添面,而另一个人则在锅的另一边,用长长的细竹竿充当筷子,把煮熟的粉条放到另外一个装满凉水的大盆里过凉水,凉水盆边又专门有两人合作,一人负责把过完凉水的粉条码成一把把递给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人再负责把粉条往一米多长的竹竿上码,码满了一根竹竿,再码另外一根,然后把竹竿整齐地架在两根支好的木棍子上,半夜里起来上水,让粉条上面结成冰块,第二天再一竿竿拿出晾晒,经过解冻晾晒的粉条才会根根松散,不粘连。
刚出锅的粉条既绵软又筋道,孩子们迫不及待,趁大人不注意,从过凉水的盆里抓一把粉条就往嘴里塞,由于吃得鲁莽,长长的粉条有时会噎得直伸脖子,便会遭到大人的笑骂。作坊里烟雾缭绕,和面的吆喝声、啪啪的捶打声、孩子们的嬉闹声混成一团,好不热闹。下粉条是体力活,尤其是捶瓢的需要不停息地捶,累得满头大汗,锁子大爷就指挥体力好的人轮番上阵。因我家离作坊近,母亲总会准备一大碗蒜汁供下粉条的大人和馋嘴的孩子享用,蒜汁加上刚出锅的粉条,简直是人间美味。人们等粉条晒干后收起,只等年肉割回,来个大肉炖粉条。
随着几场风雪的呼啸而来,年也就不知不觉间粉墨登场了。
过年的仪式在大人的忙碌中有条不紊地进行,腊八、祭灶、蒸年馍、煮年肉、吃饺子、贴春联、熬岁……幸福和快乐充满小小的心田,空气中弥漫着美食的浓香。放炮了,随着鞭炮的脆响,白色的烟雾在小村庄的上空升腾,连呛人的火药味都洋溢着幸福和甜蜜。除夕、初一的鞭炮响过以后,最后的念想是元夜的花灯。
正月十六的早晨,大人们到十字路口,放三个散炮,送走各路神仙,随口会说上一句“年跑得远了”,于是,神圣的年在孩子们的遗憾中驾着祥云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