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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07版
发布日期:2024年05月06日
青藤书屋
  文/于惠泉
  徐渭是千年不遇的奇才,同时又是明代排名第一的大倒霉蛋。他的一生,做什么事都不顺,就连寻死,自杀九次都不成。
  他自称“吾书第一、诗二、文三、画四。”对他的成就,历来没什么争议,但对这个排序有人不是很认同,周亮工称其“俱无第二,全是第一”。放眼整个艺术史,也不是没有道理。他是那种聪明绝顶的人,因用心,便在多个领域成为第一流的人物。大才子袁中郎初读其诗文,既惊又呼:“盖不佞生三十年,始知海内有文长先生,噫,是何相识之晚也!”
  到绍兴,自然要去徐渭故居看看。在古越老城,有座用他的名字命名的艺术馆,过其南门,经太平里弄,进一个很不起眼的方门,便是青藤书屋了。
  屋子的外墙是江南那种常见的青瓦白墙,高高的院墙述说着历史的风霜,其实早已不是什么白墙了,灰白之色,“自在岩”三字隐在其间。进院,先见一片竹林,青翠欲滴,另有老树如虬望天,高耸入云,二道墙墙角有棵芭蕉,大约是主人画中雪芭的子嗣,圆门门楣上“天汉分源”的题字斑驳不清,却透着不俗的气质。
  过圆门,见一屋,屋前有池,方盈丈许,清水游鱼,自在悠闲,院墙一角有高梧挺立,华盖若伞,墙上爬满了青藤,甚是清爽。主人名之曰“青藤书屋”,再朴素不过。进屋,正墙上有一联“几间东倒西歪屋 一个南腔北调人”。这是徐渭的自嘲,也是他的人生注脚。屋内有一桌一案数椅,桌上有旧式线装书一匣,里间是陈列室,柜台里展览着道人的书画作品和戏剧诗文方面的书籍,整个书屋空旷、冷寂,也许是没见主人的身影,也许是感叹过往的历史,心中有种说不清的落寞感。
  因为喜欢读他的诗文,那房子也算是神交已久,在屋内,竟有种恍然入梦的感觉,觉得徐渭似乎就在旁边,拄着竹杖,当作向导,虽然他一向轻视权贵,很孤傲,习惯了闭门不出,有显贵叩门,也往往拒而不见。我是他的粉丝,不远千里来看他,贸然闯进他的屋内,也许他还是高兴的。
  想着他的人生遭遇,生不过百日,父便见背,长不过六七岁,母便被弃,孤苦无依,常遭人白眼,有寄人篱下之感。幸老天有宠,让他身负侠肝义胆,才识卓越。然而科场又屡屡受困,更遭家破妻亡,身无分文。又幸有胡氏青眼,得以入幕,展其才,尽其谋,平倭治乱有功。然而好景不长,因阉党牵连,精神一度失常崩溃,错杀妻子,又自谑自残。后由张公等众人援手,方免死罪。后寄情山水,放浪形骸,游齐鲁燕赵之地多有诗文,心中韬略兼不平之气,勃然而发,山奔海立,沙起云行,非卑奴腐儒之辈所能望其项背者也。于书法绘画一道,热烈奔腾,寓意于笔墨之间,狂放不羁。然以其人坎坷不幸之一生,成就其不可再造之伟业,也实在代价太大,令人感慨不已。
  我不希望自己过他那样的生活,但我敬佩他的人品与才华,爱怜他倔强的性格和真性情。尤其是在生活困顿之时,仍真气弥散,特立独行。在当今人人爱耍酷、欢娱至上、不留底线的年代,寻访一下徐渭高蹈豪迈的踪影,也是一种精神上的洗礼。生活中像他那样有主见不流俗的人,又有多少呢?
  凭吊一个人,其实是不需要准备什么的,静静地在他生活过的地方走走看看,虽然早已不再是旧时的模样,但心头还是升起了莫名的感动,仿佛得到了神灵的加持,他的书法和笔触、他的泼墨和韵味、他的诗词和文章似乎一下子都鲜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