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凤芸
父亲去世近五年了,我还时常感觉他好像从未离开,感受到他身上那带有淡淡烟草味儿的气息,感到他就在我身边某个看不见的地方陪伴着我。
就像有次去市场买东西,不知不觉走到父亲常坐的那家银行门口,门前台阶上像以往一样坐着一群等孩子放学的老人。我好像看到了父亲,他穿着常穿的外套,坐在台阶上耐心地等他的孙女放学。我下意识地想过去找父亲,接着心悸了一下,才想起父亲已经不在了。
去年夏天,我去以前居住的老院办事。老院门前的凉棚下和往常一样坐着一些打麻将的老人,背对着我坐的一位老人身形像极了父亲,手里拿着根烟,间或吸一口,吐烟圈的动作、穿的衣服都和父亲一模一样。有一刹那,我觉得他一定就是我的父亲,他还像以前一样和他的老伙计们闲坐在院门口玩牌。我很想像以前一样大声地喊他,紧接着又想起父亲已经不在了,惆怅瞬间像一条流沙蔓延涌至我的心田,只能黯然地接受这份他已不在的无奈,禁不住怅然若失。
去年下半年,我为了准备职称答辩,整天都处于焦躁不安的状态,满脑子都是想的职称的事。每每疲惫至极想放弃的时候,总会想起父亲,总感觉他就在我身旁静静地陪着我,用他慈爱的目光看着我,如同他活着时一样温柔地鼓励我“一定要努力呀”!去答辩的前一个晚上,我早早睡了,却在那夜梦见了几个月都没有入我梦的父亲。那夜的梦境真实且异常清晰。我梦见还是在老家那间低矮的灶屋里,柴火在灶膛里噼里啪啦燃烧着,火苗的红光如繁星般在灶屋内闪耀,灶屋里很暖和。父亲从灶膛里扒出烧得香甜的红薯递到我手中。他对我笑得是那么亲切、慈祥、安然,一如他生前的模样。
我从梦里醒来,感觉这一切真实得就像刚刚发生的一样,我的手好像还留着父亲的手的温热,鼻子、舌尖甚至还缭绕着烤红薯的香味儿。内心一下子对即将到来的答辩感到非常笃定,明白这是父亲在以他的方式呵护、支持、肯定我,就像他生前鼓励、嘱咐我要努力奋斗那样。
暑假再次去北京,想起五年多前陪父亲去那里看病,路上他说要带我去看看天安门、毛主席纪念堂、故宫,这是他那个时代的人们心目中神圣的殿堂。看了天安门后的夜晚,我们坐在酒店院子里,凉风习习,新月如钩,他手中的烟头明明灭灭,一脸慈爱,静静地听我絮叨家常琐碎。父亲是那样的安宁,他恬静得一点也不像病入膏肓的人……一路同行的情景历历在目。可同样的车次、同样的城市、同样的车站、同样的人潮汹涌,这次的旅程却再也没了我的父亲。
几日前姊妹们聚会,先到哥哥家,一进门,猛然看见立在柜子上的父亲的黑白照片,瞥见照片上父亲瘦削的面容,他的眼神像有些无奈地看着我,我的心一下子就空了,不忍直视他的照片,感觉再也融不进这一屋子的热闹和欢声笑语……中午席间,不知是谁提了一句关于父亲的话,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在这幸福的时刻却非常的伤感。是啊,如果父亲还在,知道他最亲爱的孙辈们里一个考公上岸、一个保研成功、小一点的也即将跨进大学校门,他该有多么高兴、欣慰!可是,一张大圆桌坐满了家里的亲人,却唯独没有了父亲,总归是有缺憾,不够圆满。
父亲去世后,我尽量不去他住过的地方和活动过的场所,去了就总会忍不住想起父亲,仿佛看见他就在那里,还在那打牌、接送孩子、忙活着手里的活计;也刻意回避与他有关的事情和物件,忆起那些事情、看到那些物件就会想起父亲,好像他还活着,然后立刻又总是想起他已不在的事实,心里就会涌起丝丝缕缕的惆怅与万般的无奈,会慢慢沉浸于有他在的那些温馨美好的时光,点点滴滴的往事,浸透思念后更添孤寂与落寞。
父亲刚走时,好友给我发了一句话,说只能交给时间,时间可以淡化一切。可走了的父亲和那些流逝了的温暖时光,那一个个碎片的场景和瞬间,犹如斑斓流星划过暗淡夜空在我脑海里不断重现,最后成为“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无解的遗憾,也正是这些遗憾让我倍加珍惜现在静好的岁月吧。在年迈的母亲需要陪伴的时候,我们相依相扶,尽力给她现世的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