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宋帅
　　经过半年多病魔的摧残和折磨，奶奶还是走了，享年八十六岁。
　　奶奶常常疼痛难忍，夜不能寐，爸爸站在病床前给她按摩，缓解她的疼痛，往往一站就是几个小时。
　　奶奶疼痛在身上，爸爸煎熬在心里。爸爸在奶奶临走前已经连续几天几夜没合眼了，我打电话嘱咐爸爸要注意休息，别累坏了，别熬太久。爸却说没事，一天能眯两小时就够了。
　　2019年的春节，我没有回家，与亲友一起在广州过年。看着欢乐的年夜聚会，唯独少了老爸，想象着老爸一人在老家忙前忙后地照顾两位九旬老人，我心里一阵酸楚。大年初三我抽空回去看了一眼，老家还是很冷，滴水成冰，寒风迎面吹来像刀子砍在脸上。那晚我和老爸躺在床上，爸说他扭着腰了，不得不扶着腰干活。爸又问了我的工作情况，突然来了句我也老了，快不中了。我赶紧问爸怎么了,爸说没事，上了年纪，都快七十岁的人了，想起年轻时生龙活虎的，从不觉得累。爸接着说,你这次回来，恐怕也是见奶奶最后一面了，下次回来就不一定见得着了。我赶紧劝爸说医疗技术发达，肯定没啥事。爸又说，奶奶痴呆越来越严重了，说不定再过几年自己也一样，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就去敬老院，不给我们添负担，我们工作干好，日子过好就是对父母最大的安慰……
　　在我们心中，爸爸一直都是硬汉，遇到问题从不叫苦叫累，想尽办法克服困难、解决问题。爸爸一直很乐观。他常说，高兴也是一天，难过也是一天，生活本来就充满矛盾，想开了什么问题都没有。人要格局大，格局大了事儿就小了，格局小了事儿就大了。亲朋好友都说爸豁达大度。
　　小时候，当我受了委屈大哭时，爸爸就说：“你教教我咋哭，那年我奶奶走的时候我想哭都哭不出来，你咋这么多眼泪呢？”可是奶奶走的时候，爸爸哭了。爸说，我再也没有妈了。是啊，有妈在家就在，妈没了家就没了……埋葬了奶奶回来后，妈妈看到爸爸搂着爷爷的脖子在卧室里像个孩子一样哭得稀里哗啦。是啊，爸爸再也没有妈了。
　　奶奶年纪大了，患上了阿尔兹海默症。她记不住刚刚吃的什么饭、做的什么事、家在哪……一件事总要反复多次地问。奶奶临终前的几天里，妈妈、姑姑问她都认识谁，然后把奶奶子女们的名字挨个问一遍，她都摇摇头说不认识，唯独当提到爸爸的名字时，奶奶脱口而出地说：“他是俺儿！”
　　奶奶一生脾气都不太好，不是一般的倔强。她会偶然因为一句话或者一句不同的意见，就歇斯底里地生气骂人，有时站在院子里数落爸，一骂就是半天。爸爸看怎样也哄不好奶奶，就回到自己住的那个屋子，收拾下自己的东西，说：“妈，我走了！您别生气啦。”然后爸就在屋子后面转悠十来分钟，再走进院子说：“妈，我回来了！”奶奶会吃惊地说：“咦！又轮到你回来照顾我了，咋恁快啊？”
　　奶奶一生育有三个子女，二十年前我们都在一个县城住，有个什么事，一个电话，十来分钟就到。后来，我们陆续都搬离了奶奶住的老房子，渐渐地离奶奶远了。
　　奶奶多年前因老年痴呆不能自理时，爸爸多次劝说把爷爷、奶奶接到市里我的家里，执拗的奶奶就是不同意离开自己的老院子，且定下规矩，每个孩子轮值三个月，轮流回老家照顾她。结果其他人都有不同的事情，于是三个月变成两个月，后来爸爸就成为“常任理事”了。当我们家里有事了需要爸处理时，爸爸就找个亲戚临时顶替他，当天办完事当天回奶奶家，有时连在家吃饭的空儿都没有。他说我不回去没有人给爷爷、奶奶做饭。爸这一干就是八年。
　　有时我也会替爸爸鸣不平，爸爸说：“这算啥？男人要有格局，尽孝心不能攀比。俗话说得好：‘孝不比兄，穷不怪父。’再说了照顾你爷奶又不是受啥委屈的事。你奶年纪大了，陪她一天少一天，我能多陪陪她是我的幸运。我感到很幸福。”“每个人都有老的时候。父母的言传身教对子女很重要，子女对待父母的今天就是他子女对他的明天”……
　　爸爸教给我的人生财富，我一辈子都用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