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国喜
　　蜡梅，还叫黄梅，兼有雅称“素儿”。
　　宋代诗人王立之有个侍女素儿，长得如花似玉、清秀可人。蜡梅盛开时，王立之折了一枝，让素儿送给诗友晁补之。晁写诗《谢王立之送蜡梅》回赠，表示答谢，其中有句“芳菲意浅姿容淡，忆得素儿如此梅”。蜡梅的别称“素儿”便由此而来。
　　说到蜡梅，自然想到所有的梅，进而联想到两首咏梅词，陆游的《卜算子·咏梅》和毛泽东“反其意而用之”的同词牌同题词。时光相隔几百年，为人敬重的梅在两位名人的笔下各具秉性。或不求名利、守节自持，虽粉身碎骨而不失其香；或凌寒怒放、引领百花，虽退居幕后而以奉献自乐。
　　或许是受这两首咏梅词的影响，或许是受了许多关于梅的画作影响，潜意识里，梅给我的印象是：梅干苍颜虬屈，梅花冰清玉洁，梅香淡幽不腻……尤其是蜡梅，更是凝聚了梅的精华与神韵，才敢于在寒冬腊月里，迎寒斗雪，笑傲枝头，其干其枝透着鲁迅先生一样的棱角和硬骨。
　　然而，月山寺一行，见到了一种树，丰富了我对蜡梅的认知。
　　初夏，应朋友之邀，访博爱县的月山寺。月山寺位于南太行，是中原四大名寺之一，在苍茫浑厚的太行山衬托下格外引人注目。乾隆皇帝南巡路过这里，陪太后到访，留下“凤皇台”的传说。当时的那位寺院主持因这传说少了蜡梅的品格，多了阿谀的世俗。
　　登千阶，沿渠路，入寺门。在园子一角，遇见一棵树。其枝干笔直。其叶比柳叶宽，比桃叶窄。枝上结着绿色的小果实，形状类似库尔勒香梨，很萌，憨态可掬。问同游者，答是蜡梅。这就是蜡梅？平素里，于寒冬腊月穿行县城，瞥见路边的院子里有鹅黄的小花伸出墙外，行色匆匆也要留意一眼，却从没有见过它的叶和果。今日一见，已看不出“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的凌厉之气，倒显得柔媚与风情，丝毫不逊于婀娜多姿的杨柳。
　　多年前，也是滴水成冰的寒冬。身居陋室，备课教书写作，不觉其苦。一日，窗前忽然插了一枝蜡梅，星星点点的鹅黄十分精神，不禁心头一震，顿觉陋室内有了丝丝生气和暖意。我知道，这是播音员送的“礼物”。为此，我还写了一篇散文以示纪念。那时，我以为只是见到了冬梅，却没有一睹它在春夏的模样。
　　北宋有着“梅妻鹤子”之称的林逋钟情于梅，他的一首《山园小梅》写绝梅的神韵：“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梅临水疏朗的身影，沐月浮动的暗香，让鸟儿蝴蝶欲亲近的气质，都给读者留下了深刻印象。林逋笔下吟咏的是寒梅神韵，没提梅在春天和夏天的姿态。
　　蜡梅给我的印象就是老干虬枝、凌寒的花、不屈的精神。
　　又是一年春天。文友赠我十几粒蜡梅种子，褐色、椭圆，像老鼠屎。找一只花盆埋下几粒种子，又在花池一角埋下几粒种子，不久，真的有绿色的芽破土而出，两片圆形叶片肥厚可爱。可惜的是，由于天旱，花池里的梅苗先后枯萎，只有花盆里成活几株。当嫩嫩的细茎和油油的细叶伸出，叶子的形状与月山寺遇见的蜡梅一模一样。我确信，这就是蜡梅了。
　　生活是一本无字书。蜡梅改变了我的认知：她既有凌寒傲雪的侠骨，也具嫩叶萌果的柔情。当寒冬来临，她率先绽放，报送春信；当盛夏酷暑，她以柔克刚，微笑应对。
　　这就是蜡梅，植物家族里的“伟丈夫”，百花丛里的奇女子，那些名字中带“梅”的女子，她们也该具有蜡梅的风骨与品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