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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天翔
  豆腐——换豆腐哦——
  清晨,吆喝声在村口一响,我就坐不住了。
  我在烧锅,母亲在炸酱豆。豆秆在锅肚里滋滋啦啦地燃烧,那吆喝声如鼓点在耳边敲打。炸酱豆的香味飘满灶屋,我却想着鲜嫩的豆腐。
  娘,俺去换豆腐吧。
  急啥,炸好酱豆再去。
  酱豆好炸,五六把火一烧,锅就开了。母亲要掀锅盖起馒头和稀饭,她让我拿着面瓢去堂屋东间的瓦缸里装豆子。
  秋天,我家种了3亩豆子,收了8袋黄豆。种麦买化肥卖了4袋,轧豆油、轧人造肉用了一袋,晒两盆酱豆用了半袋,就剩半缸豆子了。一个月,母亲才同意换块豆腐。
  我端着豆子出来,妹妹在院子里等我。她拿了一个大瓷碗,要和我一起去。平常,妹妹不乐意做我的跟班,我下池塘里捉鱼摸蛤,让她端个盆,她都噘嘴;我爬树摘梨打枣,让她递根棍,她都瞪眼。我知道她是想监督我,怕我偷吃豆腐。看我出去,小狗阿黄也摇头摆尾地跟着。这个小东西,它也要监督我吗?换豆腐的叫庞大成,是前村庞围子的。进了杨楼,庞大成在村口吆喝过了,就挑着担子来到池塘边的水井旁,摸出烟袋嘴,边吸烟边等村里人去来换豆腐。我端着豆子正走着,田大河赶上来了。他端着一小胶盆的豆子。他看着我端的豆子说,真干净,我得排在你前面,要不然庞夹子(因其姓氏和螃蟹的“螃”读音相近,村里的人喊庞围子的人叫庞夹子)该挑毛病了。说完,田大河快步走了。其实,他一个大人,就是不加快脚步,我也跟不上。
  来到井边,我看见有6个人围着庞大成。庞大成带着一个白色的瓷缸子,他用缸子量豆子:一缸子豆子换一大块豆腐。等了好一会,我才把面瓢里的豆子端给庞大成。他把豆子倒进缸子里:不到两满缸子。庞大成竟切了两大块豆腐。庞大成端着豆子让大家看,说,看人家的豆子干净又饱满。庞大成还指着刚离开的田大河说,那货端来的豆子又瘪又脏,我真不想换给他。
  两块豆腐端回来了。按母亲的计划,中午煎一块,留一块做成臭豆腐。
  母亲要洗衣服,我和妹妹在院子里踢毽子。正踢着呢,阿黄呼地跑了出去,在院门口汪汪叫着。我们听见有人在大声地喊:大姐!大姐!母亲放下衣服,甩着手上的泡沫子就出去了。
  原来是小姨来了。
  小姨是骑着大舅家的自行车来的。从外婆家到陈店街4里路,再从陈店街到杨楼6里路。妹妹和小姨亲。小姨给她买了一个粉红的蝴蝶结,她别在马尾辫上,拿着小镜子左照右照,拉住小姨的手一口一个小姨地叫着。我坐在院子里,无聊地翻着一本连环画。母亲边洗衣服边和小姨说话。母亲问外婆的腿还疼不疼,问大舅母还那么小气不,问人家给小姨介绍的对象相见了没。小姨说外婆还得拄拐,说大舅母连自行车都不想借,说那个男孩挺老实已定亲了。说到那个男孩,小姨声音很低,不过我还是听见了。
  母亲把衣服洗净、晾好,屋檐的影子已缩到墙根。该做午饭了。不年不节的,家里没鱼没肉;虽然养了5只母鸡,还指望它们下蛋,就是母亲舍得,小姨也不让杀啊。母亲就在小锅里炕油馍。豆腐是煎了,两块豆腐都煎了,不是做菜,是炖了豆腐汤。母亲还切了一个大萝卜,加了一把粉条、两根人造肉,炖了大半锅豆腐汤。我们都吃饱了,还给父亲留了两碗汤,3个油馍。
  吃过午饭,小姨和妹妹在院子里说话,母亲把我叫进堂屋。母亲又要给小姨带东西了。可是,我们家又能有什么呢?吃盐灌灯油,都指望卖鸡蛋换钱;一年到头,我和妹妹才添一身新衣服。钱和衣服,母亲都给不了小姨。母亲只有给小姨装点黄豆。
  找来一个化肥袋子,我用手支着袋口,母亲拿面瓢去缸里装豆子。看吧,一瓢豆子倒进袋子里,一顿煎豆腐没了;又一瓢豆子倒进袋子里,四盘炒豆芽没了。看母亲一瓢接一瓢地装着,我心疼极了。装了6瓢豆子了,我说,中了吧?咱还得留种哩。母亲看了看缸里的豆子,又装了两瓢。用绳子把袋口扎住,母亲掂着袋子放在堂屋的地上。
  瞅母亲出去了,我使劲朝袋子踢了几脚。
  太阳西斜,小姨要走了,母亲把装黄豆的袋子掂出来放在自行车的后架上拿绳子正绑着,豆子却漏了出来。
  黄橙橙的豆子一粒粒落到地上,跳跃着、滚动着……
  胡天翔专栏:乡村字典
  主要内容:一个字的故事,一个人的故乡。
  个人简介:胡天翔,男、河南新蔡人,在《四川文学》《阳光》《百花园》《小小说选刊》《读者》等发表过作品。偶有作品入选本和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