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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1年07月20日
划拳喝酒

   王太广专栏:回望乡村
  个人简介:王太广,河南汝南人,黄淮学院特聘专家。生于农村,饱尝生活艰辛,他的作品通俗自然亲切。多篇作品在《人民日报》《文艺报》《作家文摘》等报刊上发表,在《驻马店日报》《天中晚报》分别开有专栏。
  

划拳喝酒

 

文/王太广


  亲朋好友相聚,少不了喝上几盅。席间,人们为了活跃气氛、增加乐趣,想出了很多喝酒的方法。划拳(亦称猜枚)是斗智斗勇的喝酒方法之一,赢者精神焕发,输者面带微笑,端起酒就喝,玩得痛快,喝得过瘾。
  划拳是两个人一起伸出手指头,嘴里同时喊数,喊的数目与俩人出的手指数相加之和一致者为赢,输者喝酒。如果俩人一起喊的是一个数则为平局,接着划拳;如果都错,继续往下喊,直到一对一错,分出胜负为止。
  划拳很有意思,每盘(即每一次)开始时大都先说“哥俩好”,喊“哥俩好”时双方伸出大拇指以示敬重。如果辈分不同,只喊“俩好”,不然会引起人们笑话。划拳是要喊数的,声音越大说明气势越强,即使把唾沫星子溅到对方的脸上,对方也不会介意。喊的数字一般要带上有礼貌顺口和吉祥的字眼儿。喊数是从零到十:“宝不出”代表零,“一枚一”(一人敬)代表一,“哥俩好”代表二,“三桃园”(三星照)代表三,“四季财”代表四,“五魁首”代表五,“六六六”(六六顺)代表六,“七巧枚”(七星照)代表七,“八仙敬”代表八,“酒常有”(九九归一)代表九,“全都有”(满堂红、十全十美)代表十,也有简练的,只喊一个数。
  划拳伸出的几个指头是有讲究的。不能单独出食指(意为骂人),不能单独出小拇指(意为鄙视人),不能同时出食指和中指(意为扣眼)。喊零时不出任何手指(握拳即可),说满但不能说十(谐音不吉利)。与窑匠在一起喝酒,不能说五(谐音为捂窑)。手指要与喊数同时出。喊出的数必须是伸出手指数以上的数和与五相加得数以内的数。如果伸出三个手指,必须喊包括三以上、八以下的数;只有伸出五个手指才能喊包括五以上、十以内的数,不然即为失枚,也叫骂枚,甚至被罚酒。如果指法不灵活,可光喊五(称老五魁),但不能喊其他数,否则罚酒。酒喝到二八板上(即高潮时),双方划拳不免会产生分歧,有的说对方手指头伸慢了,有的说对方说得不清楚。这时就需要有“酒司令”了。想当“酒司令”至少先喝两盅酒,如果有人争,须喝4盅,再有人争喝8盅,成倍往上翻,谁喝得多没有争的了,谁就是“酒司令”,划拳再有分歧时由他说了算,都得听他的裁决,他判谁输谁喝。“酒司令”还有一个权力,就是他可以在酒桌上制订规矩,谁违反了规矩罚谁喝酒。只要“酒司令”拿着筷子往桌子上一敲,随口说声“上令”,他定的规矩便生效了。
  其实在喝酒过程中,划拳的花样、技法还有很多。记得1977年冬季的一天下了大雪,公社干部下午集体学习后,公社党委副书记王学敏到财务室找李玉章领工资,在场的文教助理王志法说:“雨雪天,喝酒天,书记领了工资不请我们撮一顿吗?”林业助理兼公社磷肥厂厂长代冰也乘机附和:“是啊,一、二把手都去县里开会了,多好的喝酒机会啊!”热情好客的王学敏欣然答应。他让我到机关食堂安排了两荤两素四个盘,端到他住室外间的小方桌上。我把钧瓷酒壶、酒盅拿去后,王学敏让我也参加。他举着一瓶酒从里间出来说:“张宝林(即张弓、宝丰、林河,系当时河南的三大名酒)咱买不起,就喝汝南大曲吧。”酒过三巡后,王学敏拿着酒壶倒满两盅,一饮而尽,抬起左手抹了一下嘴唇,握着自己的一双筷子往桌面上垂直一顿,说道:“上令!右手来枚,左手端酒;枚到声到,慢了罚酒;两腿一站,喝了不算;酒前不语一字清,不兴拍腿不吭声。我先打关,里三外无数。”王志法想推翻此酒令,喝了4盅酒。王学敏不服气,又喝下8盅酒才算当上酒司令。他和王志法猜的都是响枚,“哥俩好啊!再好好啊!”接着便吆五喝六地猜起来。一个钢腔,一个大嗓,离得老远都能听得见。住在隔壁的公社党委副书记杨道森从机关食堂吃过晚饭回来,听到震天响的划拳声便推门而入,大家起身欢迎。我立即给他搬了个小板凳,他坐下后看看只有一瓶酒,让我打开他的门,把“一头沉”的办公桌柜子里放的一瓶西凤酒拿过来。王志法接过酒瓶看看,摇晃了一下,调侃说:“不怪乎人家当书记,还藏有恁好的酒呢!”杨道森边笑边说:“朱大山(公社革委会生产指挥部副指挥长)的儿子朱华明在陕西当兵,前几天回来探家时给他爸带回来两瓶,我捋摸了一瓶。”他说罢就撸起袖子与王学敏“开战”。他俩来的是一明一暗一老虎(即响枚、压枚和老虎杠子)。
  住在王学敏前排房子的公社党委组织委员任友翠和公社团委书记王好听到震耳欲聋的划拳声,知道有人在喝酒。基层干部就是这样,热闹惯了,不管对方邀请不邀请,该混场子的就混场子。她们看到自己住室门前种的大白菜和红、白萝卜,俩人一商量,下地薅了几棵。洗净后切一盘红萝卜丝,削一盘白萝卜扒,伴一小盆白菜心,喜笑颜开地端了过去。既不喊门,也不敲门,而是用脚轻轻地一踢,门就开了。大家看到送来这么好的下酒菜,兴奋无比。我看屋里没有板凳了,赶快打开郭绍宽(公社党委副书记、革委会主任去县里开会了)的房门搬小板凳。两位女干部的到来,为他们喝酒增添了欢乐的气氛。她俩虽然都不喝酒,但喜欢热闹,就让别人替,很快都找到了替喝者。任友翠不会猜响枚,拿根筷子给大家分别打“老虎杠子”(即一方敲对方的一根筷子,同时喊出一个动物的名字。生物链是杠子打老虎,老虎吃小鸡,小鸡吃小虫,小虫蛀杠子,被吃的那个算输者)。王好也不会猜响枚,就来“大压小”(即压手指头,从大拇指依次往下压,小拇指压大拇指。无名指伸不出来者,就以握拳或几个指头捏在一起的“撮子馍”代替)。我看两瓶快喝完了,烟也吸完了,便回到住室把床底下剩的大半瓶郭集大曲拿了出来,从抽屉里取出两半盒芒果烟和三门峡香烟。
  喝酒划拳图的是热闹,越赢越有劲,越输越不服气,而且越输越想猜,越猜喝得越多。正因为这样,酒量大、枚技高的王学敏越战越勇,声音越来越大。当王学敏给代冰搞“小自由”(任意结合)之前问王志法:“你是‘挖软泥’(即与输者来枚),还是打胜家?”王志法明知代冰不是对手,但想撂倒一个,不然的话不热闹,就说“挖软泥”。当七盅酒被王志法故意来成3:3时,王志法眼明手快,突然抓住中间的那个酒盅一扬脖子,喝了。然后说:“上下楼!”代冰顿时傻眼了,因为从一上到七,他一直输,到了七的平台上还要再蹲蹲、凉快凉快说说话,然后再从七下到一,还没下楼,代冰就两眼发直,舌头根发硬,说话不清了。身子一会儿往这边摇,一会儿往那边歪,王学敏让我和王志法把他架起来到里间的床上休息。我发现代冰的双腿走着已经发软打弯,头重脚轻,步履踉跄,跌跌撞撞地被架到床边,嘴里还不停地说:“我没醉!”我给他脱掉鞋,盖上棉被,然后才给他在水屯卫生院工作的爱人石如芝打电话。从那以后,人们便给代冰起了外号叫“一滚烂”,还编了一个顺口溜:“水屯有个少白头,一输酒就挠头,枚谱背得也怪熟,运用起来不自如……”
  进入上世纪90年代,喝酒的习俗逐渐发生了变化,人们在一起喝酒都是碰着喝(即喝闷酒),很少有人高声大嗓地划拳喝酒了。那些指法练得像弹钢琴一样的酒友们,功夫慢慢地散了。很多人都怀念当年划拳喝酒的日子,想听听划拳的声音,可惜再也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