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版阅读请点击:
展开通版
收缩通版
当前版:06版
发布日期:2022年11月10日
一株蜡梅
  文/朱国喜
  卧室飘窗上摆着一盆植物,是一株蜡梅。花盆是紫砂的,带个底托,盆与托分体。紫砂盆个头大,暗红的盆体上一侧镌刻着“室雅兰香”,另一侧是写意兰草。花盆最初种了一簇墨兰,因养护不善,早早就香消玉殒了,留下空盆寂寞地窝在阳台一角。
  前年秋天,老家的新房竣工,我和表弟便到城西的一家花卉市场买些绿植装点庭院。在店主家的苗圃基地,我看中一株蜡梅,个头不高,体格不壮,却透着一股峻拔的精气神。我向来喜欢梅花,受陆游和毛泽东的《卜算子·咏梅》影响较大,梅“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的坚贞自洁的品格,“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的与世无争的德操,让我由衷敬仰。从学生时代起,我就为“梅妻鹤子”的林逋那首七律《山园小梅》所陶醉,“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两个工对之联营造出的冰清玉洁、孤高洁傲的氛围绝妙之极。梅像极了生活中的一类人,支撑着人类世界的道德大厦不至于彻底倾塌。老板是个精明人,一眼看穿了我的心思,要价不菲,说这株蜡梅是嫁接的新品,花朵大,蜡质好,属梅中极品。
  这株无叶无花、貌不惊人的蜡梅被种植在庭院一角,与一株身材高大、枝干屈曲的红梅为邻,有些相形见绌。母亲责怪道:“花那么多钱买这么个东西,不当吃,也不当喝,要是我怎么也不买。”我知道它的好,在为它“伸冤”的同时,期待它能够活下来,开出令人惊艳的花朵。
  蜡梅生性高洁,不求富贵,不慕显达,吃得了苦,经得了寒,不厌贫瘠,不攀富贵,极易生存。冬月,蜡梅的枝条上鼓起了一粒粒小花蕾。花蕾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竟然在飘着零星雪花的腊月里赫然绽放。拇指大小的花瓣,蜜蜡似的颜色,质地通透,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此时,满院寂寥,一地灰暗,四周单调,唯有这株蜡梅带来勃勃生机,带来无限希望,让人眼前一亮,感知到春天已经不远。母亲依然不屑一顾,在蜡梅生存的地方搭建了临时车棚,严重干扰到蜡梅的生活质量。我同情蜡梅的遭遇,母亲说,你这么喜欢它,就挖走吧。
  蜡梅由城市到乡村,再由乡村返城,总算有了归宿。我把它种植在紫砂盆里,摆在向阳的飘窗上,按时为它浇水,还用两个极小的红灯笼作装饰。蜡梅花期较长,因居于室内,没有霜禽恋之偷眼,粉蝶嗅之断魂,倒是我每每立于窗前静静欣赏,或月明之夜,或东方破晓。看着它的花瓣由盛及衰,叶片由小长大,纺锤形的果实逐渐成熟,倒也其乐无穷。
  某个深秋的日子,它的不少叶片竟然逐渐干涸,由绿转黄再转白,血管似的脉络清晰可辨。是我照料不周,还是它即将走完生命的一个轮回?在一天天的担心中,终于看到细细的枝条上又鼓起了绿豆大小的花蕾,原来逝是为了生,去是为了留。
  我小心翼翼摘下一片枯叶,打开床头灯,把这片叶子举到灯光前,用手机拍下它生命陨落时的华美,清晰均匀的叶脉,宛如大地上彼此牵连的溪流,薄如蝉翼的叶片,纯洁得没有丝毫杂质。我把照片发到朋友圈里,引用“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为注脚。小城内一向不爱点赞的女作家率先竖起拇指,或许,她感叹的不是这两句名言,而是蜡梅的叶片凋零时展现的生命绝唱。
  相遇即是缘,缘来即是份。莫推迟,莫避让,积极体验生命之旅中的平凡相逢吧。结缘这株蜡梅,是福,是幸,是一段丰富生命旅程的美好同行……
  一岁将尽,时光匆匆,面对这株蜡梅,摩挲着它筋脉分明的叶片,不由心生感慨:“春萌秋落度一生,脉络清晰体透明。身退稍迟枝已蕾,飘然不问是何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