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富国
与老文友的聚会,有两道菜不能忘。但是,孰上孰下的争论却喋喋不休,以至于一桌好菜,换来一肚子别扭。
这两道菜,一道是鸡汤煨冬瓜:一锅汤里,放了几块冬瓜,像施了魔法一般,硬朗的瓜块懦弱得像个气若游丝的病老太。最妙的是,原本硬邦邦的冬瓜与鲜汤融为一体,似有似无,雾里看花一般。将汤吸进嘴里,才觉得肉乎乎、软塌塌的,有冬瓜的感觉。另一道是青豆炒虾片:有了青豆的参与,热油的滑炒,透着清甜的虾肉更加鲜美,香嫩爽滑。青豆裹着清香,嚼一口,软脆、劲道、水灵,让人欲罢不能。
其实,我更中意青豆炒虾片,这是一道有名的鲁菜。大虾去头、去皮、去虾线,虾肉片成三片,姜、葱切马蹄型后改刀,虾片滑熟,姜葱爆香,下汆熟的青豆,勾芡炒透,淋下熟鸡油。入口,虾片滑嫩,青豆脆香,红、白、青相互映衬,妙不可言。
炒虾仁也好,爆虾片也罢,如硬朗俊逸的帅哥,需要一个清秀雅致的美女相伴,青豆是不可多得的配菜,淡绿色配粉白,清香典雅,鲜嫩略胜一筹,又不会干扰虾片的味道与口感。听一大厨讲,青豆格调最高,黄瓜片次之,青辣椒最低。
我和老文友争论的焦点就是青豆。我赞同沈从文先生所说的,“瓜菜亦有格”。我理解得浅薄,总觉得这“格”就是格调。烹煮过程中,青豆在干涩和软糯之间有着微妙的界限,要格外小心。烹煮时,不断品尝,刚够软、带点甜味的时候,取碗冰水一淋,脆爽自来。
老文友认为,青豆没那么娇贵。想吃,就一粒一粒地剥。豌豆荚光溜溜的,毛豆荚毛茸茸的,但每粒都鼓鼓囊囊的。扁平的豆子裹在白豆瓤里,要一粒粒抠到箩里,不用搓、捏、揉,用水淘淘,就可以备用。没错,尝鲜,却是寻常之物。
这青豆,南方北方都有。青黄不接时,充饥;酒足饭饱时,解馋。南方的晚春,青豆苗翠色诱人,采回与嫩韭相拌,或单味炒食,清香宜人;及至结荚,俗称扁角,光溜溜的,采摘生食,汁甜津爽,煮炒成菜,堪为佳品。北方立秋之后,青豆结荚,毛茸茸的,扁平的豆子裹在白袍瓤里。一旦饱满,豆荚不用摘下来,大拇指和食指夹住两边的尖,大拇指用力推青荚,一粒粒抠,青豆蹦跳而出。
小时候嘴馋,想吃新鲜物,就撺掇着母亲一起,兴致勃勃地弄毛豆汤喝。将青豆放到箩里,不用搓、捏、揉,只用水过一遍即可。水开后,将青豆倒下去,等水再次沸腾,打只鸡蛋,搅成碎花,盛在碗里,舀点猪油,撒点葱,一盆鲜美的毛豆汤就做成了,它陪伴我们度过了童年的夏秋。
我曾尝试把耳丝与青豆凉拌,只放少许盐。这少许,是一种克制,一种不能逾越的克制,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敬畏。鲜明的色彩,宛如一幅油画般美妙。但一咀嚼,这淡淡的咸,倒逼出青豆的缠绵,与耳丝的香拉扯在一起,还不尽兴,干脆咬出声响,这时,食材的本味方完美地呈现。
以前,对于格物致知,我一知半解。文友的这道青豆炒虾片,让我茅塞顿开:格,弄明白事理;局,感悟智慧,学会运用。融入进去,倒也容易;若要从美物中脱颖而出,那就要费些周折。现在看来,这青豆,也是有格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