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温培雅
立秋去西安,算是三过长安。这是一座有历史、有文化、有沉淀的城,咸阳古渡长歌未央,秦腔声唱万世太平。踩着唐诗的律动,听丝路驼铃,看灞桥折柳,绘骊山晚照,敲雁塔晨钟——处处入诗、万物成景。
文化传承、星火不灭,大唐盛世已被时光湮没,但是今日长安锦绣如画。那些流传至今的诗词让我们穿越千年,在古今辉映中激活沉寂的历史。蓝田生烟火、仰韶建城垣,殷商烽火起、西汉祈久安,阿房宫、贞观景,时光长卷如烟似梦。
此次居钟鼓楼之畔,得秦地文化濡染,对这座城有了更加具象的认识。晚间散步,一不小心竟误入盛唐夜景,身边不时有身着齐胸襦裙、云鬓高耸插牡丹花饰的年轻女子在璀璨灯火中袅袅而过,如一幕幕虚幻的皮影戏,却真实演绎着长安的过往风华。倘若我生活在当时的长安,倘若我正值豆蔻年华,也许会如同她们一样的装扮,在绮窗下闲听落花、秋水煮茶,写一回簪花帖,吟一首清平乐,吹一曲满庭芳,忆一次少年游,折一枝故园柳,感受闺阁诗意、如花流年。
“张口一吐,造就半个盛唐气象”的李白曾经也三入长安。开元十八年,李白一入长安。他“历抵卿相”,到各个王公贵族府上投递作品,却望其门而不得入,苦闷之时误与“五陵豪”交往,险遭毒手,因此败兴而归,在齐鲁一带写了《长相思》《蜀道难》《行路难》。天宝元年(公元742年),李白二入长安意义非凡。由于玉真公主和贺知章的推荐,玄宗召李白进宫朝见,“以七宝床赐食于前,亲手调羹”。玄宗问到一些当世事务,李白凭半生饱学及对社会的敏锐观察对答如流。玄宗大为赞赏,令李白供奉翰林。满怀壮志的李白对御用文人生活厌倦,与贺知章等人结“酒中八仙”,玄宗呼之不朝。奉诏醉中起草,引足令高力士脱靴,宫中人谗谤于玄宗。李白在写下“群沙秽明珠,众草凌孤芳,古来共叹息,流泪空沾裳”的诗句之后,上书请求“还山”,玄宗“恩准”。天宝三年(744年)暮春,李白写了最后一首古风《秦水别陇首》:“秦水别陇首,幽咽多悲声……挥涕且复去,恻怆何时平?”后离开长安。长安三万里,依旧不得化鲲鹏。天宝十二年(754年),李白三入长安。这次是为了向朝廷告发安禄山造反之事,同时进献济时之策,以便消除大乱。他和文友杜甫四方奔走,没有见上长安有权势的官员,却碰上朝廷正在处置“诬告”安禄山谋反的罪犯。这让李白心灰意冷,失望而归,从此止步长安。李白在意气风发时写《将进酒》道尽豪气侠气,在困顿潦倒时写《流夜郎赠辛判官》:“昔在长安醉花柳,五侯七贵同杯酒。气岸遥凌豪士前,风流肯落他人后?夫子红颜我少年,章台走马著金鞭。文章献纳麒麟殿,歌舞淹留玳瑁筵。与君自谓长如此,宁知草动风尘起。函谷忽惊胡马来,秦宫桃李向明开。我愁远谪夜郎去,何日金鸡放赦回。”以往昔之热闹与今日之落魄相比照,长安的繁华与喧嚣不过是一场大梦,梦醒了,浮名皆是过眼云烟。
误入长安眉眼深处,却不过是蓦然回首处的长安客。我到长安的时候是夜晚,在星光灯光月影人流中一步步走进故事和传说;离开的时候是下午,细雨霏霏如丝,无人折柳相送,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想起那晚在钟鼓楼下和当年那些诗人共同看过的星空,恍若一梦。
人生就像一场没有终点的追寻,一次次出发,却不知归宿,走过的每个城池也不过是人生的一段段驿站。这一生,我们会路过很多座诗意的城市,看到很多书上读不到的风景,在原乡之上,邂逅唐诗的原乡;在流年之外,见证宋词的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