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永颜
　　时光是掌心握不住的流沙。转眼，爷爷离开我们近30年了。每当清明时节，那些关于爷爷的记忆便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清晰而又深刻。
　　在外上学的第三年，放寒假的第一天，我坐上了返家的汽车，到了家附近的镇上，远远地看到妹妹站在路边，看起来好像哭过。那时候电话还没普及，我不知道家中发生了什么事。下了车，妹妹接过行李，红着眼睛说：“爷爷不在了，前天。”我的脑袋一阵懵，亲爱的爷爷，我最可亲可敬的人，怎么不看我一眼就走了呢？我可是您寄予厚望的大孙女啊！
　　爷爷生于20世纪30年代，在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里，爷爷练得一手好毛笔字。在我有记忆的日子，每到春节或是乡里乡亲喜建新房，都找爷爷写对联，每次爷爷都毫不推辞，爽快答应。直到70多岁了，虽然有时候写起字来手发抖，但仍落笔如云烟，写出的毛笔字刚劲有力。爷爷还酷爱研究药书，多少年来一直让家人坚持早上空腹喝一杯淡盐水。爷爷说早上喝淡盐水有利于补充体内损失的水分，帮助身体排毒。听爸爸说，爷爷还帮乡亲治好几例在当时比较顽固的疾病。我还记得每到春天，爷爷用大蒜、生姜、炒熟的芝麻和香椿芽一起捣成泥，爷爷说吃了很开胃。我尝过，确实很好吃，这成了我记忆中最难忘的滋味。
　　我曾疑惑地问爸爸，爷爷那年代的人大多缺吃少穿，大部分人不识字，爷爷怎么能写得一手好字，还有能力自学医书呢？爸爸说，爷爷的舅舅是当时有名的医生，爷爷是跟着他的舅舅学的。爷爷上过私塾，聪明好学，练得一手好字。
　　爷爷在世时，每到寒暑假就教导我说：“放假了，练练毛笔字。俗话说‘字如其人’，写一手好字，可以增强自信，提升气质。”我口头答应着，却始终没付出行动。现在想想，辜负了爷爷的一片期望。
　　爷爷还说：“等我有钱了给你买支好毛笔，好毛笔毛料齐整、均匀，写起字来笔画清晰、饱满。”爷爷的话如今还清晰地回荡在耳边。不过我知道，爷爷年龄大了，去哪里挣钱呢？看着爷爷佝偻的身体越发瘦弱，每到冬天肺病加重，咳嗽厉害，我很是心疼。我告诉爷爷：“爷爷，等我挣钱了，给你买很多好东西吃。”这时候爷爷总是露出慈祥的笑容。可是爷爷，我们都还没兑现诺言，您就离我们而去。
　　爷爷过世没多久，无意中我在厨房的风箱上发现了一个塑料袋，卷得整整齐齐地压在火柴盒下。我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有三十几元钱。看着这些钱，我泪如雨下。爷爷，难道您是故意把钱放在这里，留给我买毛笔的吗？
　　爷爷，您让我长大后当一名医生，为老百姓祛除病痛，救死扶伤。当时我是答应了您的，但阴差阳错，最终没能如愿。跪在爷爷的坟前，我忏悔着，可再也听不到爷爷的回应。
　　爷爷，您教我们做人要善良，您常说善有善报。这让我想起您每次卖废品，都是把废纸箱等擦得干干净净，捆得整整齐齐才卖，一是怕废品弄脏了秤，收废品人吃亏，二是方便收废品人再转手卖。您这种至真至善像是骨子里萌发出来的，深深地影响了我。您还教导我说百善孝为先，教育我要孝敬父母。
　　爷爷，您是不舍得离开我们的。听家人说，在您病重的最后几天，您一遍遍念着我的乳名，问我什么时候放假回来。那时候没有手机，联系还不太方便，家人只能一遍遍地告诉您：“快了，快放假了，再等两天就回来了。”可是，最终您没能等到我回家见最后一面，带着遗憾离开了。
　　爷爷的离去，让我的世界变得有些空旷，也是我一生的潮湿。又是一年清明至，思念如一根扎进血脉的春藤，又结出带露的新芽。
　　爷爷，您在那边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