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郭宝莲
北方人性格里凝结的大概率有散不尽的冬的气息。幼年时常听“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身处南北交界线淮河偏北的豫中之地,虽对白山黑水的东北雪景早有耳闻,却愁于一直没有机会去寻觅那茫茫雪城、吉林雾凇,探索天池的无穷辽阔。故乡的冬来得总是那样急促、那样猛烈,一天早晨睁开眼,推开窗户,冷空气夹杂着四季轮转的落幕而来。当秋寂寥的最后号角还没吹响时,冬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而至。
常听大学同学们感叹故乡只有冬夏,再无春秋。此时我只能刻意缩减我的存在感。大学就在家隔壁这样一件听起来颇为戏剧的事切切实实发生在我身上。骤降的气温是冬如约而至的信号,在公园里散步,细细拾掇冬日的那一抹暖阳,抬头望天,惊觉我的18岁马上要随着这场寒冬一并流走了。我出生在一年中最冷的时候,18年前那个冬天我呱呱坠地。历经一个又一个在不知不觉中溜走的四季,我迎来了属于自己人生的成年礼。我贪心地不想让这个冬天谢幕,冬啊,你走得再慢些,再慢些,让岁月在父母脸上留下的痕迹再少一些,少一些,让属于未来的狂风骤雨再缓一些,缓一些,待我细细品味这份安逸与幸福,积聚力量奔赴新的山海。
冬与冬是不同的。小时候的冬天,雪可以堆到无法下脚。那时最期待的就是下雪了,小院里的葡萄藤上垒起一条形状如长条般的“白布条”。我带着藏不住的激动迫不及待地用手去抓,妈妈看到后总会着急地给我戴上棉手套。上中学时读到白居易的“雀罗门懒出,鹤发头慵裹”时总是想问,为什么他们的冬天可以这么安适,而我要淋着雪花去上学?高中时期,雪是单调生活中不可或缺的调味品。高三那年的冬天,满地银装素裹,雪毫无征兆地来了。那一节是我最苦恼的数学课,我本无心欣赏这美景,恍惚间却有雪花悄然飘落我的鼻尖——至今我也未能明白,封闭的窗户是如何飘来雪花的,我也不再去探讨这个找不到答案的问题了。那天,从面前厚厚的书本中抬头,我看到了漫天的“鹅毛”,那个我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下午,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奇迹,在我心中写诗的冬天。
我在冬天的雨中奔跑,我的胸脯上藏着明天的早晨。我常想,冬天该是纯洁的,因为雪好像天然被赋予了纯洁的意义,因为她们是那样的洁白,似掉落人间的天使。高中时读《湖心亭看雪》,恍惚之中也想撑一叶小舟,在茫茫大雪中于这一方宁静之处围炉煮茶。上了大学之后偶然又翻到这篇课文,突然发觉原来相公之痴背后尽是无言的悲戚。张岱,大雪淹没了西湖长堤,你的泪水终化作那方砌好的墓碑,可惜这份洞彻天地的呐喊,时隔数年我才读懂。那是冬的寂寥。大雪同样可以掩埋一切,一场战争,一个封建王朝的坍塌。落得一片白茫茫真干净,落得岁月撒了一地。
北方的北,南方的南。常羡慕南方的温暖与洋溢,却是第一次品味北方,我的故乡这片土地的纯粹美。常说北方人豪迈,爽朗。对于河南,应该再加点质朴和简单。河南的冬与这片土地及土地上的庄稼人截然不同。我想河南的冬天要用锋利来形容。这片以农耕为主的土地,第一次呈现他的凛冽与傲气。呼啸的寒风扑在脸上好像下刀子,一簇一簇让你毫无机会躲避。雪喜欢躲到夜色中去,睡前屋外干干净净,一睁眼,大地就换上了新装。
冬天是有节奏的。她是香水,前调可以是薄荷的冰凉,但回味一定是幸福与安康。穿上厚厚的棉服,把自己包裹在毛茸茸里,目光所及是属于新年的姹紫嫣红。冬天伴着烤地瓜、烤栗子的香气扑鼻而来。热气腾腾的火锅驱赶窗外的严寒,一家人围在桌子前,就是独属冬天的平淡、幸福。这样徜徉的季节里,亲情、友情、爱情都被裹在一起,一条围巾、一串糖葫芦,冬意的温暖更显弥足珍贵。
这就是冬啊,我渴望你带来的温暖与希冀,又私心不想让你带走太多时光。如果说冬天教会我什么,我想那一定是珍惜。珍惜所拥有的,知足所珍惜的。被厚厚围巾裹住的,一定还有爱和温暖。
一眨眼又是一个冬天。时光的四季变换赋予冬更多的可能,于是我驻足,再一次欣赏这可爱的冬天。